第八回
师爷崔天正四十来岁,是个精明强干而又忠于职守的人。
他将案卷认真看过后说:“此案蹊跷……”
苏亦功不解:“怎么啦?”
“路秋阳直言不讳是他打死了英若琳,酒楼证人好几个,可案子怎么只有果没有因呢?
“路秋阳为何要殴打英若琳?他们之间有何深仇大恨?能让其将英若琳殴打致死?这些怎么一字不提?”
苏亦功对自己的草率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掩饰道:“是啊……我也觉得这案子有玄虚,所以才让你仔细斟酌的嘛。”
“那……这批复……”
“暂且压下。既有怀疑,就命你带捕快到竹川县调查一番,弄清事实后再做决断。”
雪儿的父亲海一芃听说门婿路秋阳去官府投案自首,心中很是不安。人明明是自己打的,却让年轻人顶罪,何况门婿肩负着一家老小,如被定罪坐牢,女儿一家三口岂不遭殃?
他不放心,就踅摸到县衙门口打听消息。
当得知那个欺骗雪儿的浪子竟被打死了,门婿已被定了死罪,他如闻晴天霹雳,立即跑回雪儿家中与女儿商议对策。
所谓对策,就是让雪儿去求知府苏亦功手下留情……
雪儿断然拒绝了父亲的提议。她说:“我决不会去求那个老畜生!想起他就恶心要吐!”
“傻孩子,你不求他,难道看着秋阳送命不成?”
“秋阳是为我而闯的祸,他若死,我陪着!”
正在父女俩争执不下的时候,卓州府的师爷带着捕快在县衙捕头的带领下来到雪儿家。
当师爷崔天正进院一眼看到雪儿之时,就惊叫起来:“你……不是苏老爷的千金紫雪小姐吗?”
雪儿点头道:“崔师爷还认得我呀?”
“自从小姐离家出走后,合府家人衙差四处寻找了几个月,夫人因为想念小姐,忧思成疾,寝食难安,每日同老爷哭闹,都快疯魔了。”
说到母亲,雪儿不觉黯然神伤,沉默片刻,她才问:“师爷带人来,是要将我捉拿回去的吗?”
“那倒不是,我是奉命来询问路秋阳打死英若琳一案的始末因由的……”
雪儿听说师爷崔天正是来调查秋阳打死英若琳的原因,就毫不隐瞒地把英若琳用酒灌醉她后强行奸污到始乱终弃的过程及路秋阳对她的救助情节说个一清二白。
崔师爷对英若琳的无耻和路秋阳的侠肝义胆都做了正确的评论。听完后他问:“那你所生的女儿到底是谁的呢?”
雪儿坦诚相告:“是英若琳的。”
但接下来又加说明:“可没有路秋阳的相救就没有今日的海雪儿,没有了海雪儿,又哪有女儿路莹珠?所以,女儿应该是路家的!”
“唔……”崔师爷这下算弄清了英若琳同路秋阳争夺女儿的原由。
路秋阳对雪儿母女千般万般的好,雪儿母女就是他的命,当然不能允许英若琳来争来抢。
二人相殴,恼怒之下,出手狠辣,误伤人命……道理想通了,师爷回头再问雪儿:
“小姐,你本叫苏紫雪,怎么如今成了海雪儿?”
雪儿冷笑一声:“我本就叫海雪儿,至于为何又成了苏紫雪,请师爷回去问你们苏大人好了。”
崔天正心中不无猜疑,想想又劝道:“苏大人的家事,在下是不敢多问的。
“不过,一家人有何龃龉或是误解,小姐还是回去当面同大人和夫人说开便是,这也许对案子的判决会有所……改变……”
雪儿果断地摇头:“那个家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请师爷不要再苦苦相劝。
“只求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上报,至于苏大人如何判案,那就看他是清官或是脏官了!”
苏亦功果然做了脏官。
按程序,州府派人下县里查案,是要向县官照会的。
崔师爷带捕快到县衙向英光泰说明来此目的后,英光泰就派捕头周三带崔师爷去了路秋阳家。
调查结束后,捕头周三回衙向英县令回报情况,英光泰从中听到了三个令他大为吃惊的消息:
一,雪儿就是儿子当初相恋的女子;二,雪儿所生的女孩竟是自己英家的骨肉;三、雪儿竟是知府苏大人的千金。
这使他惊骇之余有些后悔又有点儿庆幸。
后悔自己怎么当初就没让儿子将苏紫雪娶回家来,庆幸自己唯一的儿子虽然英年早逝,却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孙女儿……
可他再深想下去,又着急起来,这样明支暗流的关系,苏大人只怕对案子会……
英光泰为儿子报仇心切,怕苏亦功顾及女儿的求助而寻私枉法。他便急火火地去找郑城伯的夫人寻求帮助。
几天前,郑城伯府还在喜气洋洋地为严冰芙小姐置办嫁妆,夫人忙忙碌碌,小姐夜夜做梦都笑出声来。
可忽然晴天霹雳一声响,听说英若琳在酒楼被人打死了,这让母女俩震惊之余又莫名其妙。
冰芙小姐是同英若琳订过亲的,本来两日后她就要出嫁的,可郎君一死,她便成了孤孀,这就叫“望门寡”。
这种寡妇不祥之人,以后很难再嫁人,即是另寻夫家,也是大大降低身价的。
可想而知,若琳的死对严家母女的打击有多大,打击有多大,她们对打死若琳的路秋阳的仇恨就有多大。
尽管路秋阳是她们的管家,
尽管她们同管家之间的关系融洽,
尽管秋阳曾将一个郑城伯府管理得有条不紊,
尽管秋阳曾将她们母女伺候得妥妥贴贴……
可比起让冰芙痛失夫君来,那些统统被她们抛之脑后。
英县令来到郑城伯府,同严氏母女将案情有可能反转的情况说明,提出他要亲自到府衙去求见苏大人。
哪怕送些重礼,也要将路秋阳的人头砍下来。
严氏母女当然支持他的提议,并愿意出重金让英县令去贿赂苏知府。
严氏还以郑城伯夫人的身份给苏亦功写了一封信,信上除求知府大人执法公正,早日对凶犯行刑之外,还有一些威胁之意——
说如若判案不公,她定进京去告御状等等……
当苏亦功看了严氏的信涵,又看到那一箱白华华的银锭,另有一尊羊脂玉观音佛像和一箱珠宝玉器后,一是感觉压力沉重,二是十分棘手和为难。
正这时,夫人荆兰素闯进客厅哭叫着说:“我女儿有了下落,你个老东西为何不赶快去把她接回来!?”
当着英县令的面夫人发难,苏亦功难堪得下不了台,他怒喝一声:“回后宒去!我这里有公务,家里的事以后再说!”
荆夫人并不怕他,指鼻子捣脸地骂道:
“你个背信弃义的东西,当初是怎么说的?如今又是怎么作的?女儿不是你的,是我的,你不去接,我就亲自去接!”
苏亦功没时间去管妻子,送走英县令之后,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之中。
路秋阳失手打死了英若琳,按国法可以判其死刑。
可路秋阳是为护女儿才动手打人,属自卫反击,情有可原,也可以免去死罪。
若将其斩首,荆兰素母女肯定不依,往后家中日子将不再平稳;
但若将其缓刑,郑城伯夫人和英县令必然要同他作对。
倘真的告到圣上那里,那自己的官职难保不说,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思前想后,反复斟酌,两害相权取其轻,苏知府决定还是将路秋阳处死为上。
只要能保住官位,金钱、美女、花天酒地……想要什么有什么!何必介意一个荆兰素和一个拖油瓶的女儿……
她们闹让她们闹去,名声算什么?脸面算什么?想要荣华富贵,宁可把脸面撕下来扔在地上随她们踩去吧!
何况还有这么多金银珠宝,后半辈子足够享受不尽了……
主意已定,苏亦功命崔师爷行文到竹川县。
说罪犯路秋阳一案关乎英县令亲子,英县令应该回避,速将犯人递解至卓州府监牢,待上谳到来,即可行刑。
再说荆兰素乘车在师爷的密告下,来到竹川县找到雪儿的家中。
母女相见,相拥痛哭一场,然后兰素劝女儿:“你还是跟我回去,咱们好好求求你父亲,让他法外施恩,留你夫君性命……”
“不!我决不会再回那个家里!苏亦功也不是我的父亲!”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呀?”荆兰素着急地问:
“当初你为什么要出走?是苏亦功打你了吗?骂你了吗?还是他刻薄了你,折磨了你?……”
雪儿崩住嘴不吭声。她实在对那夜的事情说不出口。
“到底怎么回事?雪儿你说呀!你有委屈,不告诉娘亲,还能诉于谁呢?”
母亲一次次的逼问,让雪儿瞒无可瞒。
她犹豫好久,终于将嘴凑在母亲的耳边把那夜苏亦功要奸污她的事说了出来。
荆兰素听了如雷贯耳,惊呆了好一会儿无话可说。
她一万个想不到,那个道貌岸然的苏知府,那个平日威严正派的苏大老爷,竟然会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来……
她默然沉思良久,脑海里一片混沌,胸中翻腾得厉害。
她捂住胸口,想压抑住自己不要发疯,不要失去神智,不要……不要……
雪儿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既担心又害怕。
她扶她坐下,为她倒了一杯水喂她喝下,然后声声哭叫:“母亲,母亲,你觉得难受,就哭出来,喊出来吧,骂出来也行啊……”
荆兰素缓过一口气,总算控制住了自己。
她猛然暴发一阵咳嗽,咳过后吐了一口浓痰,渐渐平静起来说:
“雪儿,事已至此,还是先救下你的夫君才好。忍下万般仇恨,留下报仇雪恨的日子。
“走!随娘亲回去,找那畜生求情,他毕竟做过你的父亲,又有把柄抓在我们手里,他不准情都不中!”
雪儿冷笑着向屋中招了招手说:
“娘啊,苏亦功是个流氓无赖,他不是我的父亲!我的亲生父亲在那里。”随即一声呼唤:“阿爹,你出来吧。”
海一芃轻咳一声,从容走出屋门。
他佝偻着身子,瘸着腿,尽管形象萎缩,但气韵昂然。
他走到荆兰素面前,轻叫一声:“素素,我回来了。”
荆兰素惊得站起身连连向后退了两步:“你?你是……一芃?……”
“是的,我是一芃。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苏亦功的所谓强奸村中妇女,全是污陷。
“他在那年咱们一家赶会之时看到了你,觊觎你的美貌,为了将你霸占到手,就将我抅陷下狱,百般折磨拷打……
“逼我苦打成招,坐了三年冤狱……”
“啊!……原来……原来……”荆兰素神色大变,身子哆嗦一下,眼看就要摔倒。
雪儿与海一芃连忙扶她坐下。
这时,秋阳的母亲冲出房门,哈哈大笑着说:“好!好!让那个苏大老爷把秋阳杀了吧!杀了吧!……”
众人一下子全被惊异得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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