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一土，其名为洛 第一六二 入城

现在她身边一个蜂都没有。我本以为她是刚离开原蜂群去占据地建立新巢的。

我低头，后撤一步，右拳重拳捶胸两下。

“没事，战争而已。”她点点头，“没上过战场吧？我是说大规模的。”

“我没有参与过大规模的战斗。”我点点头。

“等你踏上战场，你会知道，死亡只是一件常见的事情……常见到，来不及告别，来不及哀伤，甚至，来不及思考。”她抖了抖破损的长翅，和圣赞不同，她的长翅能带她翱翔天空。

我又想起来那个问题：“那你为何而战？”

“蜂来自自然……在流淌的记忆中，不断要追随森林的步伐——森林永远追随水源，以林木的枯荣为步伐。饥饿直至灭亡之时，我们和虞人立约换取食物……你们不是很熟悉这件事吗？”

“我想问您自己。”

“我……觉得洛很好。”她点点头，巨大的下鄂抖动着，“和你们不一样，我们被允许在小时候离开洛，只有这里有不动的森林。至于战斗？哪里不需要战斗？若不敢豁出生命，就得牺牲点其他的什么。”

列车启动了，为了照顾一些阴生生物的视觉系统，车内的灯光被调的很暗。

“坐到我旁边来吧。”她挪了挪宽阔的身躯，腾出杆子的尽头，“以前也有一些战友这么给我讲活下来的经验。”

“哦，好。”我尽可能掌握好平衡，杆子不那么宽大，仅仅放下半个屁股，远离重力的方向是平的。

“也有一些选择不去战斗的蜂群，也有离开洛的蜂群。洛外不去战斗的，就要将每一次辛苦收取的蜜上缴大半，就连喂养孩子的最宝贵的嫩叶蜜汁也会被收取，拥挤在被圈定的小盒子里——我去看的时候，牠们的体型很可怜，而且智力也因为压抑痛苦和无休止的劳作退化，简直和我不像是同一种生物。就算去外面选择战斗的，也大多被当做消耗品，永远是被牺牲的，甚至无力选择——就像野兽那样。这么一想，至少我的孩子们度过了充满自由与战斗的一生，战死的时候或许并不光荣，但一定痛快。”

我深感认同，洛外洛人传回的景象各有千秋，但都或有提到相当的惨状——贫穷者总比富裕者多，而外来者总是并不那么容易站稳脚跟。

车厢中不乏私语，我们的交谈也并不洪亮，不过毕竟洛的信息流通很快，意味着我们善于交流，也很有交流欲望。

我没有感谢她的付出，她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不需要我的感谢。

“这披风承载了很多的荣耀。”我笑着指了指她的披风。那是部落的杀敌荣誉披风，工艺精巧。

“嗯，我和后代一同建立，我带着各子飞上了城楼战斗，等到了大部队成功登城。”她晃了晃身子，“我用我的前肢夹断了三个敌人的头，被一把剑插中了尾节，砍中了没退化干净的毒腺，然后部队就登上了城。因为城里的防空武器没有清除，破天重弩和空爆弹的威胁虽然有限，但命中飞行速度低的登城气球还是很有杀伤力的。所以靠我们打开了通道。”

“我能看出。”

她的尾节有一处新生的硬甲片，附近没有绒毛和脱鳞甲，很明显受过创伤。

“您值得敬重。”我看着她的披风。

“你也应该会有这样一天的。不过显然赶不上这场战争了，危机时代，敢冒险就有机会。”

“我期待着。”我点头。

因为不同群体之间有不同的内部编码方式，我们也没有互换姓名，所以我到最后也不知道这位功勋卓著的战蜂的名字。只是那趟车上，我们谈了很久。

久到，我清晰的意识到，实战对我来说不再遥远。

等到乌金城的时候，不比星已经跑到了山的另外一边，我也不急着进行转乘，而是离开了地下。

乌金城出产铁矿，硫矿和铜矿，并拥有较为完整的冶炼产业，不过大部分矿仅仅维护性储备，大多处于加入魔能使矿物生长弥补储量的阶段。

靠近火山，这里的风更炽热一些，青黑色砖石铺成的街道，有一些尘土，但空气比较清洁。

洛的集中居住地、交通枢纽外，都会有暂住箱——防风透气但特别狭窄，可供旅客等短期使用，是虞时期供给流浪者住所的演变。

暂住箱的高度差不多是我上半身的长度，也就是勉强能坐进去，而躺下就很宽阔——我甚至可以穿着坚硬的外甲躺下，尽管这样会很难受。

所以我还是把外甲放在了箱外的储物箱中——安全区域内，并不用任何警惕，放进储物箱仅仅是为了防止被当做可回收无主物而已。

我揉着发冷的脚——一般来说，足部的状况决定了能行路的距离，膝盖、腰胯等主要受力点，出现关节磨损也是渐变的，痛感不会一下强烈到无法行动，但是足桥的承力结构如果被破坏，就算可以封禁感觉，也会在相对短时间内牵连其余组织导致失去行走能力。

足桥本身就是高压强情况下的进化产物，相比同体重没有足桥的生物单足触地面积大了两倍以上，前脚掌的发力也更适合快速移动，而高压强带来的关节震动也被点地前行时悬空的踝部分担。如果一个生物直立行走却没有足桥，那就只能说明他们很有可能矮小又行动不便。

不过目前来看还好。

寒冷说明微循环由于长期受压阻塞，因此如果想继续保持活力、充分休息，就必须按开。

盖上箱盖，没有灯，不过侧壁可以拉开一条缝用来换气。

这种箱屋很方便，也较为节省资源，各处都有又保证了总量不变，而且只有预计休息一天以内的人会进入，时间长可以申请正经的暂住处。

要是带着行军箱，就可以把箱子的内衬卸下当做床铺，不过没带，那就直接躺在活木上——还是不错的感觉。

把木方插入头侧内墙上的传讯枢纽，我睡了安心的一觉——安全区，意味着可以彻底的无警戒模式休息，是从身体层面的放松，对不能掌控睡眠模式的生物来说，这样的安全休息模式意味着“婴儿般的睡眠”。

当然，由于不处于警戒模式下，身体和头脑都会极度的放松以至于在非工作低风险时出现细节的错误——就像弦走路撞树一样。

在洛之外，是难得有这样的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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