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少年 第一章：二胡响，粉墨登台

5月下旬，是玫瑰盛放的时节。

一家胭脂店里，少年停下有些酸软的手，眼神一撇，出神地盯着窗外舒展花瓣的玫瑰花，目光一点一点的描摹它的轮廓。描摹到第三片花瓣，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变得近了，少年匆忙低头——那脚步声通常伴随着多种香料混杂的气味，和苛刻。

“叶无判，你干嘛呢？又偷懒啊！我每天给你十铜钱的薪水是白给的吗？今天扣两枚！”老板娘走进作坊，一步跨到叶玫面前，气呼呼地指责一通，翻找了一会儿，又“哒哒”地离开了。

叶玫继续槌着面前木碗里的那堆粉色花瓣——现在已经是一堆粉色的泥了。他拿起木碗，嗅了嗅，将粉泥刮到一个瓷盘里，送到另一张桌子，回来洗洗木碗，再倒进一堆花瓣，继续槌。

少年抿着两片薄薄的嘴唇，细细弯眉下一对温柔的桃花眼，眼里却是深邃，直勾勾地看着木碗中逐渐融合的花瓣，皮肤因为少见日光有些苍白，额上垂下一丝乌发。他继续干着，为了八枚铜钱，为了活下去。

已至戍时，胭脂店临近打烊，老板娘把八枚破旧的铜钱往叶玫桌上一丢。叶玫放了木槌，把铜钱拢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只布袋里，扎好袋口，放进贴身衣物里，拍了拍，才站起身，出了店走进黄昏之中。他把头埋得很低，与身边的街巷仿佛融为一体，又与热闹的集市格格不入，像一幅老旧泛黄的画。天边只遗留了昏黄的光和几朵玫瑰红的云，火烧一般。叶玫又想到下午看到的那朵玫瑰，便回往胭脂店走去。

胭脂店的位置不错，离集市中心很近，旁边就是一块空旷的地皮，用来举办一些盛大的宴会。叶玫走着，突然发现四周都是人，自己几乎是被推搡着。他低头整了整被人流弄皱的衣服，理了理长发，路过胭脂店时，叶玫只来得及侧头一瞥那玫瑰，形状都没瞧真切，便被人群挟带着往前了。叶玫向四周望望，十分疑惑。又低头走了一会儿，周围越来越吵闹拥挤，地面都仿佛映射出耀眼的光。

叶玫抬起头，将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入眼却是灯火通明，头顶悬着琳琅的灯笼，上书几个簪花小楷，勾勒一株幽幽兰花，又或是抹上一只俏皮的兔子，也有添一张桌，一派阖家团圆的图样。身边人声鼎沸，街巷忽得变宽，变得四面通达，最宽的道上一辆接一辆的木车驶过，最前面一具龙首威风凛凛，每辆车上都是五彩缤纷、熠熠生辉，不时就有一道熊熊火焰喷出又消散，或扔下一只精致布囊被人群争夺，上面系着的铃铛响得清脆。两旁小摊热热闹闹，现下那李家糖画排起长队，拿到糖画的有幼嫩儿童也有年轻姑娘，拿着糖画欣赏一会儿，喜滋滋地咬一口，唇齿间的甜美化为笑容显现在脸上。也有卖首饰的，成双成对的有情人簇在一起，往爱人手上套一枚戒指，在恋人云鬓间插一根银钗，夸一句：“你真好看”，逗得对方开怀大笑或羞怯掩面，每个人眼里都含着点点光芒。

叶玫穿插在人群里，头脑有一时的宕机，直到注意到前方戏台下一大盆雪白的花——栀子花，恍然大悟。

十余年前国家与北方民族打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这时有一位富翁，与妻子携手资助国库，前线大捷，龙颜大悦，圣上大赦天下，封富翁为曲卿候，并将国库的七分之一下放百姓。人们欣喜若狂：不仅不用打仗了，还白拿了钱财。这座城的人们更兴奋：天神降临在我们这里！民间一传，那富翁便稳坐在了神坛之上。而这富翁又奉行一夫一妻制，只与季氏在名声大振前为结发夫妻，对她宠爱不已，更是传为佳话。季氏最爱栀子花，生辰之日的宴席自然是摆满这植物。想到此节，叶玫咬了咬唇。

不及深想，戏台上二胡的声音透过帷布飘出来，嘶哑而响亮，和着镲震颤的嗥鸣，帷布缓缓拉开，几个宫人模样的角色走出恭敬地站到一旁，一声“摆驾”曲曲折折，一位衣着华丽不俗的女子走出来，咿咿呀呀地唱了段独白。是《贵妃醉酒》。四周早已安静，叶玫侧耳倾听。

“……”

叶玫皱了皱眉头。他是听着戏曲长大的，七岁以前几乎每天带着姐姐进戏院，后五年在戏院作工，就连在胭脂店的这六七年里，也是几周就以叫卖为由在戏院门口站上几个时辰，听着里面的生旦净丑咿呀唱词，虽说不精通，但总有了点直觉。

这贵妃是个小姑娘扮的吧？

毕竟是繁华之地，有不少懂戏的内行人，台下的窃窃私语四起。叶玫也很奇怪，这可是被奉为半神的夫人的生辰，这开场戏让一个经验不足的小孩儿来唱？开玩笑！

台上的贵妃倒是很淡定，声音平稳，表情到位，脚下的步子丝毫不乱，叶玫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台下有的是胆大的人，几分钟后便有人大喊：“唱的什么啊？这也好意思出来？”立马有人附和，声音也越来越大，贵妃又在台上转了一圈唱完一句，脸上挂着笑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幕后。

“呵，这才知道不好意思？”

“不唱了倒好，脏了老子耳朵。”

“置办的人怎么想的？开场戏哎！开场戏！这也是能马虎的？”

戏台前的人叫骂着散开了，叶玫也随之离去，又低着头慢慢地走，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

的事情。任何事情有因有果，一旦安排这女孩的人被发现，不进大牢才怪，女孩也会受牵连，这前程说不定就断送了。叶玫心里生出一股同情：此女最多及笄，对这个年纪来说，她唱得还不错。须臾，他微微一笑，摇摇头叹了口气，叹女孩的似锦前程化为乌有，叹自己多愁善感的感性。

走着走着，忽然脚步一个趔趄，好像撞到了一个人。叶玫匆匆撩起头发，正欲鞠躬道歉，定睛一看那女子，觉得眉目十分熟悉，一时怔愣。对方看着他，也是呆住的模样，娇媚的桃花眼睁大，舔了舔唇。

叶玫：“…………”

对方：“…………”

须臾，叶玫展颜一笑，微微欠身道：“抱歉，季夫人。可有伤着？”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吧《贵妃醉酒》这部戏曲是清朝创作的，而本故事的背景显然不是清朝及以后，但为了剧情，只能架空历史了。对不起???♀?

这章两位主角都出场了，一个叶玫（他是男主，男！不要搞错），还有一个并未告知姓名的贵妃娘娘。

差不多3000个字吧。一般每章都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