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带巧克力给他 第一章

正文

陆淮喜欢在阳光底下剥砂糖橘吃。

她说她喜欢闻砂糖橘的皮滋出清甜又酸涩的香气，喜欢看滋出的汁在阳光底下像一盏盏小烟火，喜欢剥完整个橘子塞进嘴巴里大口咀嚼。

后来，陈济说，砂糖橘上市是在十一月份了，天凉，整个都吞进去会冷了牙齿，陆淮对着他咪咪笑说那我在嘴里含一会，暖了再吃。

可是，十年前的两个小人儿又知道些什么呢？

不过也是没有机会说这么多的话，仅仅只是彼此照面。用那不靠谱的算命先生的话来讲，是浅缘。

不过就算是照面，在陆淮的心中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因为这个傻姑娘面对那人时，从来都不愿意移开半点目光。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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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的高中，W中，在B市的一个镇子上，市里一共十来所高中，W中排名第五。

陆淮不喜在学业上过于较真，家中也没有人耳提面命，叫她考取重点，顺水顺舟来了这里。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夏季，陆淮拖着玫红色的行李箱，走在距离校食堂百米远的鹅卵石子路上，后面是她的父亲。

两个塑料盆和蚊帐，一床被褥，一个红色塑料壳的热水壶。

都是在新生报到处领取的。

新生报到处搭在室内篮球场，人很多，又是夏季，热的轰轰响。

到了女寝四楼，寝室的橱柜精致，都是木头制成的，还漆了深红色的漆。

这样的规格，是为了吸引市区里的孩子报考，学校还特地把这一届的宿舍从八人间改成了六人间。

进了寝室在六号床前放下行李，陆淮的父亲就同早来的那个家长交谈起来。

陆淮从谈话中了解到那个叫裴安安的女孩子是从市区考过来的，四号床，她的对铺。?

果然。

陆淮对着她笑，孩子真好骗。

W中建校已五十又七年，总的来说教育机制成熟，师资力量雄厚。

校史虽已近花甲，但由于年轻的校舍变得焕新，很精神。

新生入校军训是肯定的。

整完床铺，陆淮抱着手臂看着跟她一样忙碌着的人影发呆，想着这次的军训是不是会跟初中那会不一样，不是派几个体育老师来训练他们，而是，真正的军人。

“诶，小心！”五床突然叫起来。

陆淮本能一让，一只崭新的茶色玻璃杯掉落在地上，碎了，玻璃碴子溅开来。

嘶，吓人。

陆淮虽面色未变，那小心脏狂跳得厉害。

幸好躲过，松了口气之后，她又觉得是不是当时用双手接住杯子没有碎掉会好点，或者不要让开所幸被砸到会更加自然一点。

现在，全寝的人你瞅我我愁她，目光落到陆淮的身上。

“天，没伤到人吧，实在抱歉啊同学！”五床担心问。

陆淮已经拿起了摆在一边的扫帚开始清理，“没事，我没关系。”

“没事儿就好，破财消灾，破财消灾哈！”裴安安道。

“嗯嗯！没伤着人就好。”五床应着。

“一会还有点时间，我已经整得差不多了要去趟小卖部。思思，要再帮你带一个杯子吗？”一床问五床。

一床那人是陆淮喜欢的类型，叫徐宁，名字简单，气质干净。

“你等我，我跟你一块去好啦。”何思思回。

太阳落山时分，班会，同教官们见面。

班上大部分是N市的孩子，也有从外地过来的。

大伙约莫热络了一刻钟，充耳一声哨响，陆淮惊了一下，玩着桌角的手缩了缩。

班级门口站了一个男人，身着海军礼服，白上衬和蓝水兵裤崭新笔挺。

军帽端正，上衣扎在腰里，勾勒出流畅的躯体线，皮鞋锃亮，精神矍铄。

真好看啊！

后面跟着的人，应该就是班主任了，男，中等个子中等身材，方脸平头，看上去就是教理科的。

班主任先介绍了学校，校规，班级，还有自己，隆重介绍未来半个月负责军训的刘姓教官。

9:05是高一高二学生回宿舍的时间点。

陆淮一人从教学楼往寝室走，路上不少女生讨论着哪个教官，高矮胖瘦。

陆淮也回想着自己班的教官，可脑海中只有那一套海军服，明晃晃的。

“好看，嘿嘿。”

“谁呀？”裴安安冷不丁从草坪边上绕过来，“是吧，咱的教官真的好看。哎，不知道人家是不是有了女朋友……”

陆淮听着走着，进宿舍大门前看了看天，累了。

她的六床靠窗，不赖。

两盏挂壁电扇吱吱呀呀响了一夜。三床和五床是同一个地方的，小声聊了几句也就没了声音。

这晚，大家似乎都入睡的很快。

陆淮也是，数着数迅速入眠了。

“别跑了，乖乖！小心！”

陆淮坐起来，满身的汗，凉的。

天色黑沉沉，不知道是几点。

她极力克制住了眼中的雾气，重新躺下努了努嘴，累了就是会做梦。

使劲想着别的事分散注意力。

三床和五床的是同乡，要不索性让她俩住上下铺吧。不过刚开学就要求调动床铺，确实有点不合时宜，虽然是好心，但要求换床铺的话，会不会让别人觉得是在避着五床，难道就因为打碎了玻璃茶杯么。

集体生活中，大家都不喜欢事儿多的人，还是暂时缓缓吧。

就是这样九曲十八弯的别扭性子。

想着想着天渐渐亮了，该死，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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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常被人说不像个正宗的南方人。

个子偏高，算是中等身材，菱形脸，鼻梁略很高，不笑的时候很严肃的样子。

眉毛偏浓，下面有一双漂亮的杏眼，嘴巴小巧，给那张脸添了点柔气。

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实在是磨人，裴安安欲哭无泪。

陆淮学着裴安安，防晒抹了一层又一层，可皮肤日渐变黑。

半天的训练结束，没地儿洗手，没有清理一下汗混着防晒油腻腻的脸，身上又是一股塑胶跑道的味道。

可哨声一起，全体都有一吼，个个都卯足了劲，该罚的罚，该奖励的也不落下。

时时刻刻抱怨着这那，下一秒却又是炸开了锅，笑。

队列展示成果，是军训的最后一项任务。

盛夏里，逸逸飘扬的国旗下，陆淮出神看着列队于司令台左侧的教官们，依旧是那好看的海军礼服。

人都背着光，看不清脸，有点虚幻，却有种坚实的力量美。

广播唱着《运动员行进曲》，陆淮的班级走完了队列站定在司令台对面。台上人一一发言。

暨57届新生开学典礼也一并开始。

大家都很期待这一届的新生代表到底是谁。

陆淮跟裴安安打赌，陆淮觉得新生代表一定是军训标兵，裴安安赌是入校考试的第一名。

可结果都输了。

主持人介绍完后，司令台上出现了这位新生代表，全操场上的人都在打量他。

瘦高的身材，两腿微分笔直站着，肥大的裤管略显空荡。

再往上看，他的上半身精瘦，在白色短袖衬衣下似乎能看得见隐约的肌肉线条。

嘴唇以上的部分湮没在司令台之下的阴影中。

陆淮盯着那位“代表”的嘴唇，平淡地张合，在阳光照射下粉的有点惨白。

这嘴唇，好看。

目光移开的瞬间，又重新定住了，锁在那人偶尔滚动的喉结上。

陆淮虚起眼睛，继而又放松眼睑，感叹自己对美的见解如此奇葩。

不禁笑出声。

这下，周围的空气更加凝固了。

陆淮顿住，脚趾开始抠地，只能听到离她很近的呼吸声，整片操场上的热气似乎凝在了一个垂直线上。

不过几秒，时间好像停在了撒哈拉沙漠一样，无穷无止。

霎时，司令台两边的扩音音响传出啸叫，又长又刺耳，噪音瞬间拉回了全场的注意力。

短暂寂静被打破，陆淮僵着脸再次抬起头，两颊已经红透。

慢慢瞧着周围，最终，目光又移回到了司令台上。

只看见了那人。

他的嘴是抿住的，嘴角微翘，一种了然的戏谑。

陆淮会意了，眼神不闪躲，神经末梢开始暗自较量。

双方目光流连。

末了，大家齐宣誓：奋发拼搏共赴三年高考之约

“1992年9月16日，陆淮。”

“1992年9月16日，陈济。”

“你胆子真不小啊！”裴安安随着解散的人群走在陆淮旁边，“第一次大型集会诶，气氛调节大使吧你是，哈哈。”

“害，就别拿我开涮了。”

裴安安哈哈笑，转了别的话题跟陆淮蹦跶着去了食堂。

食堂拉着横幅“热烈欢迎第57届高一新生入学”，这横幅应该是最后一天搁在显眼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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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开始了。

高一上的年级话题从开学典礼的那一笑，到六班名叫曲瑞的男生，夜游寝室阳台，再到人物相同版本不一的狗血爱情剧，男主千年不变——陈济。

高一下要开家长会，省教育厅出台了新的高考制度，读完第一学期就要分文理。

下了晚自修的电话室人很多，陆淮陪着裴安安跟她母亲打电话。

“妈，你来嘛，我都想你了，更想家里的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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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周五下午你也要来接我回家，就早点来开家长会嘛，那说好啦？”

....

“不太想吃橘子。”

....

“我想想啊，恩...还想吃草莓，嘿嘿。谢谢妈。”

陆淮听着，目光一点一点变深。

她是喜欢有家的，也曾经尝试用感情留住自己的小家。

后来才发现，那些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对他们来说，家庭亲情之类的关乎与爱的事情，是某种利益的等价交换物。

陆淮喜欢保尔-柯察金，说想成为有钢铁一般心智的人。

这届学生对理科的兴趣出奇得浓厚，分班后，一到七班都是理科班。剩下八九十文科班。

按成绩排先后，陆淮在九班。

十班说虽是文科生班，其实是一个综合体育生和文科生的班级。

里边三分之二的人要么打篮球乒乓，要么跳健美操学攀岩。

W中的体艺类是强项，综合实力可以说是市区第一，特别是篮球。教练是从省篮联退二线回老家任职的。

又是刚组建的新班级，幸好裴安安还在身边。

陆淮自小就把信任的人划为一圈，统称为身边的人。比如陆淮的母亲，那个如水一般温柔的江南女子，那个像白瓷一样纯洁的人。

陆淮说她这一生从来没遇到过这般坚毅的女人，遇到了竟然是自己生命的开始。

又比如现在的这位裴小姐，和陆淮亲如闺中之蜜。

再比如，很久之后，在陆淮跌跌撞撞闯入深不见底的地方，使劲把她找回来的那个人。

那个人，陆淮也找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