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石讨魔录 灾祸

那天雪下得很大，把妻子的坟都埋成了雪堆，司徒朗草草地烧了几张纸钱，焚了三炷香。随着身旁七岁的儿子的下跪，他不由得思绪起伏，一心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朗哥，还没好吗？”后面的一辆马车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叫王明，探出头来问了一句话，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峰儿，走吧！”司徒朗让儿子站起身来，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朗哥，我刚刚就觉得很怪，有人在跟着咱们。”小伙子悄悄跟司徒朗说。

“天检司的人呗。”司徒朗悠悠地说，“没事，让他跟——马夫，可以走了。”

车轱辘开始转起来，两边的山开始向后退，地上分别留下两道马蹄印和车轮印，马车在一片白茫茫中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消失不见。

傍晚，马车来到一家客栈，司徒朗一手抱着刚满一岁的女儿，一手牵着七岁的儿子下了马车，安顿好车夫后，和王明点了一桌子菜和几壶黄酒。

正在大快朵颐之时，客栈里又进来一个穿黑衣戴斗笠的男子，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腰间还别着一把刀，司徒朗和王明都认得这是天检司的官服。

男子走到他们这一桌的旁边，拱手行了个礼，幽幽地说道：“大人，还请与我同行。”

王明先不耐烦地开口了：“都说了多少次我们不要你们护送，怎么就是不听？以我俩的身手，还需要你这瘦鬼保护？”

男子面不改色，将身子立了起来：“例行公事而已，王将军若是这般想法，那倒不如切磋一下，小人若是赢了，这一路上还请多担待。”

王明大怒，司徒朗想拦住他，但无奈左手还抱着女儿，只得先用右手抓住旁边儿子的衣服，带着他后退了几步。

王明一个正踢过去，男子一跃而起并用一只手握住了王明脚踝，王明急忙挣脱，一个鞭腿将男子往左踢飞了数尺，男子吃痛弯下腰，王明一跃而起，又是一个飞踢。

“真不留情面呢，王将军。”男人看着迎面而来的一脚。

“谁跟你有情面！”王明的飞踢被男子躲过，只见他一个扫堂腿将王明顺倒，再一脚向他踩去，王明往右一滚躲开了，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便开始用拳一次次地向男子逼近。两人再次纠缠在一起。

“王贤弟拳法和腿法皆不是这厮的对手。”司徒朗心中想到，为了给王明解围，他从厢房将王明的偃月刀拿出，扔了出去，自己站在上面的走廊上观战。

王明接过刀舞了起来，男子被逼得节节败退，急忙从腰间拔出了刀，顿时房间里充斥着阴冷的气息。

“名刀遮阳！他是天检司总提督黄天意！这把帮倒忙了！”司徒朗大惊失色。

王明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用平生所傲的刀法向黄天意逼近，但没想到被黄天意一一化解，自己反而被逼得后退。他只好拖着刀往后退，黄天意紧追不舍，突然他一击拖刀斩从黄天意脑门劈去，黄天意连忙后退。

“刚刚大意了，没想到他的拖刀斩这般熟练。”黄天意心想。

眼看王明又挥舞着刀向黄天意冲去，司徒朗从走廊跳下，落在了两人的中间，王明停住了脚步。

黄天意将刀收好，拱手行礼道：“司徒将军，在下天检司总提督黄天意。”

“黄提督好功夫！”司徒朗拱手行礼，夸赞道。

“不敢当不敢当......”黄天意连忙还礼。

“这番比试是我王老弟输了啊，愿赌服输，接下来的路就麻烦黄提督了。”

“后来啊，黄提督就护送两位大人到了咱这儿，自从司徒城主上任普天城，咱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啊！”说书先生讲得眉飞色舞，恨不得一口气把想说的话全部吐出来。

“好！”座下的人不断喝彩。这时一个穿素衣的女子悄悄靠到一个黄衫小姑娘后面，将她揪了出来。黄衫小姑娘还懵着呢，瞪大眼睛，抬头一看，惊喜地叫了声：“嫂子！”

女子眉眼之间透露着温和，微笑道：“可可，不是跟说了今天不能出门吗？怎么还是这般顽劣？”

黄衫小姑娘叫司徒可，是司徒朗的女儿，素衣女子是司徒峰的妻子何其叶。今天，既是司徒可的生辰，也是司徒朗的生辰。

“我就出来玩儿一下嘛，听见有人在说爹爹的故事，就凑过来了，嘿嘿。”司徒可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呵呵地傻笑。

“那好，现在咱们回去！”何其叶牵着司徒可的手，笑盈盈地说。

司徒府内人声鼎沸，下人们忙碌地布置着今晚的晚宴，年近五十，但胡子已经胡子花白的司徒朗正忙着指挥下人搬桌子。

看到女儿和儿媳妇回来，司徒朗笑眯眯地问女儿：“可可，今天我们两个生辰，开心不开心啊？”

“开心，刚刚王叔说要不要多请点护卫，怕今晚有人捣乱。”司徒可回答。

“嗨！这个王明，以前谁都不服，怎么年纪大了开始疑神疑鬼了，府内那么多高手，还要请多少护卫？我看他胆子越来越小了。”司徒朗笑着说，转头继续指挥布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但是身后的司徒可和何其叶没有看到。

“十五年了，唉，正好十五年......”

“爹爹，什么十五年？”

“没没没......哪里有什么，你听错了。”司徒朗忙回答。

等两人走后，司徒朗意味深长的说道；“但愿她信守承诺。”

当天晚上，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司徒朗借着方便的理由，悄悄离开了司徒府，施展轻功，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城北高树林。

“抱歉，我来晚了。”司徒朗对着树林中喊到。

“没事，能来就不错了。”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带着斗笠和面具，全身黑衣黑裤，明明从体形来看是个女子，但声音却是厚重的中年男声。

“莫姑娘，今天老夫若身死此处，还请姑娘不要累及家人朋友。”司徒朗拱手说道。

“那是自然，我莫惜水说到做到。”又是一簇厚重的声音。

“鄙人还有一个请求，”司徒朗缓缓从衣服中取出一把匕首，低着头说道，“若姑娘报得夫仇，请将此物交给......”

“住口！我今天不是来给你跑腿的！”黑衣人怒喝一声，冲了过来，手脚燃起白蓝色的火焰，一拳向司徒朗打来，司徒朗侧身躲过，这一拳便打在了树上，顿时整棵树轰然倒下。

“一上来就用全力吗？这么高超的御火术，只能用气硬抗了。”司徒朗暗自奇道。

司徒朗用气包裹全身，与莫惜水缠斗起来，一不留神，被一脚踢向胸口并飞了数丈远，直到撞翻了一棵树才停下来。

他躺在树下一看，胸口已经被烧焦了一大片。

“事到如今，老夫也不藏着掖着了！”司徒朗脱下衣服，取出匕首，割开手腕，手腕处流出金色的血液，迅速像文字一样蔓延到全身，顿时身上像被人用金墨画了符咒。

瞬间，司徒朗的头发全部变白，眼睛变红，胡子慢慢脱落，整张脸显得年轻起来。

“山海剑！”黑衣人大惊，连忙躲开。

“这就是我为什么拜托姑娘，若我死后这把剑不及时交给山海师，整个江湖都将掀起血雨腥风。”司徒朗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你会输？”黑衣人问司徒朗，眼角留下泪水，“也罢，今天就当我死在这了！”

“啊！”黑衣人怒吼一声，似乎很痛苦，手脚上的火焰一刹那变为天蓝色。

“居然以命相搏。”司徒朗将气灌入匕首，瞬间剑气形成了山海剑真正的剑刃气刃。

顿时金光与蓝光斗在一起，整片树林不断闪烁。

司徒府的桌上突然倒了一个人，是王明的儿子王利，字瀚哲。此时桌上响起一片嘲笑声，无非就是冲着王利酒量不行。王明不相信儿子酒量这么低，冲过去拎起头一看，只见王利双目微闭，嘴唇乌黑，儿子中毒了！王明连忙用内功将毒素逼了出来。

“啊，王瀚哲中毒了！”

“传下去，王瀚哲中毒了！”

人群中立马一阵骚乱，同时又倒下几个江湖侠士。王明小声嘟囔一句：“好啊，这人是挑会功夫的人下毒。”

“不仅如此，功夫高的还得下奇毒呢！”背后响起一个人的声音，王明感到一阵寒意，连忙抱着儿子跳到了屋顶上。

“谁？谁下的毒？”王明在屋顶大吼到。

这时一个穿红色布背心的中年男人跳到了屋顶上，他腰阔背圆，满脸胡茬，和王明相对而立。

“红衣，毒，你是张秋实？”王明诧异地问道。

红衣男一脸冷笑。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红蛛张秋实，不仅下得一手好毒，拿手绝技更是能将气凝聚成丝线布满周身。

王明放下儿子，将手一挥，一把偃月刀从屋顶下飞来，落到了手上。他不敢怠慢，迅速向张秋实跑去，一边还要躲避张秋实的丝线——这上面沾满了剧毒。张秋实外功不行，只得东躲西藏，王明碍于毒丝，一时间也抓不到他。

何其叶一直在房间里读诗，看见外面人群四散，知道出了事，拿起自己的弓箭冲了出去。

果然，府里乱成了一锅粥，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一群江湖恶贼，正与司徒朗请来赴宴的江湖侠士们打在一起，何其叶顾不了那么多，直奔司徒可的房间。在刀光剑影之间，何其叶也用箭头刺死了几名恶贼。

“张叔，大虾，李英，跟我过来。”何其叶还一边挥手示意侠士们跟着她。

到了司徒可房间，司徒可直接抱了上来，一直抽泣着。

“乖，别怕，有我呢？”何其叶抚摸着司徒可的脸，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

“我是不是该叫你嫂子，抱歉，忘了！”司徒可阴笑到。

何其叶往下望去，一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腹部，血不住地流。

随着何其叶倒下，后面几名侠士冲了上来，但都被扮成司徒可的人一刀一个杀死。

他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千面人。

千面人来到屋顶，走到正在气喘吁吁的张秋实面前，望着远处被张秋实用毒丝切成几半的王明，冷冷地说道：“也不知道笨猪那边得手没有。”

张秋实满脸是汗，捂住胸口：“管他呢，反正小的已经抓到了。”

千面人道：“要是老的那边打赢了......”

张秋实边喘气边笑：“赢了也是半残，咱俩加老猪还打不过吗？”

千面人道：“那也是。”

此时城北高树林的金光和蓝光消失了，司徒朗死在了地上，莫惜水躺在地上狂笑着，伸手拿走了山海剑……

轰地一声，司徒府的屋顶上又跳上来一个人，那人身形巨大，将瓦片都震起好几块，站在屋顶上竟比本就体形壮硕的张秋实还高一个头。张秋实向此人问道：“老猪，司徒峰抓到了吗？”

此人是江湖上的一名无师自通的打手，力大无穷，人们都称呼他为野猪陈忠汉，他摇了摇头，露出两块大门牙，说到：“没抓着！”

“没用的东西！”千面人怒喝道，仍以司徒可的相貌和声音。

张秋实拍了拍千面人的肩膀，无奈地说道：“陈老猪你还不了解嘛，他脑子缺根弦儿，正常正常。”转问道：“老猪，你把司徒可捆在哪儿了？”

“嘿嘿嘿，俺把她安置在东门的一个房间里，为了保险起见，俺还特意叮嘱她不要乱跑！”

“你......没捆？”张秋实的手顿地一下落在千面人的肩膀上。

“呃，好像没有。”陈忠汉呆呆地说道。

“我弄死你！”张秋实大怒，对着陈忠汉一顿拳打脚踢。

“老千，别拦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