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 第二章 乞丐

乞丐一开始不是乞丐的，她记事起，有疼爱她的父母，有大宅子，有很多佣人。

一切都在那个充满血色的夜晚，戛然而止。

她还记得那个晚上，她正在熟睡，然后被厮杀声吵醒。然后管事的马爷爷一把把她从床上抱起。然后拼命的往外面跑。她在恍惚间看到父母倒在血泊中，周围都是大火，马爷爷断了一条胳膊，浑身是血，浸出的鲜血把她衣裳也浸湿了，她感到一丝温热。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哭，但是看到马爷爷这个样子，她不敢哭。

马爷爷不知道抱着她跑了多久，颠簸中她睡着了。等她醒来，抱着她的马爷爷已经身体僵硬了。她环顾四周，是在一处山坳，她放生大哭，摇晃着马爷爷坚硬的胳膊，她不明白人死了是怎么回事，只是一个劲的摇着，哭着。

哭累了就趴着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来了，望着僵硬的马爷爷发呆，许久，她感觉到了饥饿，于是爬起来想去找点吃的。她摸了摸马爷爷身上，没有吃的，于是她又开始哭，又哭了许久，她没有了力气，爬着去找吃的。她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吃，能嚼烂的都往嘴里塞。觉得不饿了又爬回马爷爷那里，继续哭。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马爷爷身体开始发臭，开始腐烂，开始生蛆。她很害怕，却不知道怎么办，她跌跌撞撞的开始离马爷爷越来越远。最后开始漫无目的的走着。

在林子里，她把能嚼烂的就往肚子里塞。有几次不知道吃到了什么，肚子很痛，痛得她昏死过去。

可不知多久她又能迷迷糊糊的醒来。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啊走啊，走到了一个小镇上，她很饿，她不知道怎么办，她只会哭，后来有一个叔叔给了她一个窝头，让她跟他走，她不肯，然后被叔叔一把抱起，她哭闹，踢打，却无济于事，后来还是一位好心的大娘见她这样多嘴问了一句，吓得那个叔叔把她放下落荒而逃，那位大娘见状问她，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心大娘想带她回家，她站着不动，大娘拗不过她，给了她两个白面馍馍然后就走了，再后来她找到了一座破庙，可以遮风挡雨。她就在这里住下来了。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家，每次出去她都小心翼翼的掩盖痕迹。

白天她就去镇上找吃的，晚上就回破庙睡觉。久而久之，她遇到大娘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大娘都给她白面馍馍。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再也没有见过大娘。她知道，也许，大娘跟马爷爷一样。不会回来了。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期间她知道要饭的女孩子会被别的要饭的男孩子欺负，所以她把自己伪装成男孩子，说话的腔调也是本大爷自诩。

浪浪荡荡中她也摸索出了很多门道。镇上有什么红白喜事总能吃点好的。白事哭。红事喜，说好话。有时候也能讨到小红包，那些小红包也能买一个包子。她都存起来了。她不舍得花。

渐渐的她也有了朋友，是另一个小乞丐，每天他们一起去乞讨去捡吃的。她这个朋友身体不好，总会咳嗽，许是其他乞丐都嫌弃他这个病秧子，都不和他一起。只有她每次都和他相伴而行。两个人渐渐成了很好的朋友。她每次都会把捡到的乞讨到的最好的给他留着。

可是，他终究是没熬过一场倒春寒。

那天，她没有哭，她只是用她所有的钱去买了一张破草席，把他拖到她住的破庙附近。花了很多天的时间，挖了一个坑，她把他拖到坑里，一捧一捧的给他添土。

她又变成了一个人。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她的朋友永远的陪在她身边。

她不知道今天倒了什么霉，一直要饭到晚上都没有要到吃的，结果在回破庙的路上看到路边有一坨黑黢黢的物体，她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野兽，吓得她动也不敢动，许久后，见那个物体没有进一步动作，她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凑，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她以为是个死人，然后嘴里念叨着惊扰勿怪惊扰勿怪，一边飞也似的跑回了破庙。

躺在破庙的茅草堆上，她越想越睡不着，她想起了马爷爷。她没有给马爷爷安葬好是她一辈子的憾事。于是她鬼使神差的又返回了那个人身边。

她以为他是死人，结果发现还喘气，所以把他拖回了破庙。那一晚她望着他想了很多，她发现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如果能醒来，哪里都去不了，说不定就能陪在自己身边。她已经孤独了很久，自从她把她朋友埋了以后，她就再也朋友了，小镇上的乞丐们都是对手，自己经常跟他们打架。

她把他身上的伤口胡乱缠了缠，她也不会包扎啥的，聊胜于无吧。

把他的脸用清水洗干净，她才发现他真的好看。看着看着她居然脸红了。

白天她去乞讨，怕他醒了后渴了饿了，就把自己珍藏的发霉的窝头拿了出来，又盛了一碗清水，一并放在他脑袋边。

结果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在舔舐地板，她心疼的赶紧跟他说，哎呀，我来喂你吧。

看他努力的想去吃窝头却够不着，她赶忙把他头枕好，就要喂他吃窝头，可他张张嘴却咬不动。她只能自己把窝头嚼碎然后用手指喂给他吃，看他贪婪的吮吸着自己的手指，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不禁心跳加快。她故意喂得很慢。只想把这感觉留久一点。可是终究是能喂完的。她不禁怔怔出神，突然她想起来回来的时候很匆忙没有掩盖痕迹，然后一起身，他的头却磕在地砖上昏了过去。她不禁自责起来。

第二天她怕他醒来口渴会像昨天一样去舔地板，于是拿着一根空心的秸秆放到他嘴边，另一头放在盛满清水的碗中。

相处几日，她有些遗憾，好看是真的好看，可惜是个哑巴，以后就叫他哑巴吧。一想到自己以后不是一个人了，她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知道他肯定有很多秘密，从他不肯撒手的方形石头，从他被人打断四肢，以后的路肯定很难走。而从他心疼她而泪流满面的脸庞中，她决定了，她要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