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游山泽记 第七十九章 蜃楼

李延陵忽然想起一个人，便对秦朝云道：“秦兄既然是秦氏族人，那如今的秦族之主秦湛是你的胞兄？”

秦朝云摇摇头：“我本就是秦族旁系，自小和整个秦族并没有太多牵连，是以秦族见我天资不错，便走后门把我送进了鬼谷。打小和这秦湛接触不多，秦族子弟上千，但是能天生穹龙势的也只有他一个，比起他，我还是自愧不如的。他若是没有些本事，也无法让殷氏遗族和周玄瑜那样惊才绝艳的人听命于他。虽然我带领着整个逍遥道脱离鬼谷，自立门户，但是并不代表我与鬼谷交恶。不过话说回来，殷列那小子，我还是很喜欢的，自小他就是殷氏遗族，还是个瞎子，和我倒算是难兄难弟，没少受秦族长房那一家子欺负，哈哈。”

这秦朝云倒是洒脱，像秦族这种顶尖大族，族中内斗恐怕比起皇子相争亦是不遑多让，而且秦族等级森严，像殷列和秦朝云这种弱势群体自小被欺侮的话，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但是秦朝云可能也早早入了鬼谷，所以也相对看得淡一点。

“当时天宗斗法结束之际，我与这殷列和秦羽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殷列想请我回归秦族，我婉拒了。”

“哦，殷列这小子，没想到眼光和我倒真的有点像嘛，那你们还真是有缘了，他待会就到。”话音刚落，一袭白绸长衫的殷列已然出现在李延陵身前，殷列依旧手执江南纸扇，一双瞳孔却是银白。

“小兄弟，许久未见。”陆幽篁嘴里还叼着一只鸡腿，抬头凝视着殷列，咽了咽口水——这等风采，才是真正的惊为天人。

李延陵看了看陆幽篁的样子，撇了撇嘴，示意不悦。

陆幽篁只是朝着李延陵吐了吐舌头，便继续低头吃菜。

“殷先生，许久未见了。”

却不料这殷列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少年，歪头歪脑，却又衣饰整齐，稍微带着一点稚气：“李先生，还记得秦羽吗？”说罢，又转头笑眯眯地朝秦朝云道：“朝云兄长好，首次见面，请恕小弟未曾备礼。”

李延陵对这秦羽倒是喜欢的紧，没有其他，就是感觉眼缘很好，这少年活灵活现，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秦朝云反而像个小屁孩儿一样没有风度，只是哼气一声，没有作答。

“好了，朝云兄，有点兄长气度。”

却见这秦朝云像泼皮无赖一样，嘿嘿笑道：“你就是秦湛的胞弟？怎么你和你哥一比差得这么远？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学无术啊，年纪不轻了啊，境界不是一般地低啊，以后秦族之主怕是没你的份儿了。”

李延陵顿时大翻白眼，这秦朝云果然有气度，佩服佩服。

反而是秦羽有些大度：“所以说，秦羽才想拜李先生为师，学习他的剑道。”

“那干脆别想了吧，先且不说他的境界够不够。单是他的剑道，谁也学不来，因为他全是运气好，先天剑胚也不是可以学得来的。冲你叫我一声兄长，咱俩还算得上是亲戚，不如我吃个亏，拜我为师，让你老哥拿穹龙势心法来交换，说不定我这逍遥剑道还能传给你，怎么样？”

这话一出，连曹婴都有些看不起这秦朝云了，想收徒弟想疯了？逢人就收？刚开口就要人家的看家本领秘法？不禁暗含笑意地摇了摇头。

“朝云兄长说笑了，小羽子的资质哪能入您的法眼，拜师的话还是算了吧。但是小弟来之前，秦湛兄长倒是亲自嘱咐过小弟，若是朝云兄长肯入秦族族谱，那穹龙势心法双手奉上。”

秦朝云不禁皱眉，悠悠然喝了口茶，道：“秦湛真是这么说的？”

“不敢欺瞒。”秦羽再次拱了拱手。

“好了，朝云兄，李贤弟，既然来到了明州江南府，有什么话，还是去蜃楼上说吧，若是诸位有些急事，殷列再送各位出城，绝不阻拦。”

陆幽篁转念一想，距离澹台照约定的武夷山之期还有半个月左右，看这态势，这秦族与李延陵些些因果，不妨前去秦族，对于李延陵来说应该是利大于害的。便答应李延陵前去蜃楼，这蜃楼与苍穹之楼一般，都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地方，秦族高手如云，寻常人只能远观蜃楼立于东湖湖心，但是常人真的乘船来至东海湖心，虽然感觉蜃楼一直近在咫尺，却是始络无法登上这蜃楼。因为这蜃楼实至名归，是秦族方士以大造化将一处海市蜃楼留在了东湖湖心，并结合墨家机关阵法所造就的虚幻之境。只有秦族人内外相合才能开启蜃楼之门。也正是蜃楼这一巧夺天工的神奇造化保全了秦族近千年的繁荣景象。

还有一种说法是蜃楼是指秦族所有的产业，三分之一的明州财产都归于秦族，大至钱庄、当铺，小至菜摊肉铺都有秦族的产业，所以秦族一直有着富甲中楚的美誉，甚至于当年中楚始皇帝起兵之资也有秦族的鼎力支持，是以秦族在这明州的地位之高，就算是宇文复、澹台王也不敢轻惹。

这样一个福地洞天，陆幽篁神往已久。

半晌，殷列便领着众人来至了蜃楼之顶，中间的机关之精巧令李延陵这样一个阵道的初学者大为赞叹，若非亲眼所见，李延陵绝对想象不到还有如此这般神妙的阵术机关与位面之术。相较而言，当时黄山莲花峰顶的青莲剑宗的青莲剑阵就大为逊色，相差云泥了。

整个蜃楼云烟缭绕，飞檐危栏，宛若琉璃，外界行人看不清内里，在蜃楼内里却可以将外面看个通通透透。蜃楼的布局非常复杂，前往任何一个楼台厢阁都需要固定的阵法或是方术，外界刺客就算进来了蜃楼，也无法对蜃楼产生威胁，因为他会迷失于无尽的琉璃楼台之间。说这里是一处洞天仙界，也不为过了。

李延陵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见到秦湛，但是很有幸的是，他见到了那位叶祖圭。这位老人，发色银白，脸庞却仍如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显然已然达到天人之境，年岁悠长。其衣着平常，面容也平常，虽然是聋子，但是他的一双瞳孔却不见瞳仁，反而是一个复杂的阵法，李延陵对于这个阵法刚好很熟，左眼是曦日阵，右眼是朔月阵，这位叶祖圭见到李延陵的时候高坐于显圣台，显圣台之后是一面仿佛看不到尽头的书架，书架之上有各种类型的典籍孤本。见到秦朝云和李延陵两人前来拜见，不喜不悲，只是淡淡地道：“你们来了。”

常年浸淫先天数术使他理智冰冷，同时他已预料到了二人的到来，连名字，两人的来历都不用多费口舌。

秦朝云还好，李延陵内心的惊异却是无以复加，先天数术与后天数术都修到顶峰的人实在太可怕。就算眼前这位叶祖圭没有武道修为，这种近乎预测未知的能力也令人惊惧。

“秦朝云你的来意我已明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个‘一’我也没有办法回答你，或者说我不愿意告知你。先天数术与后天数术相合，我或许比其他人都离这个‘一’更近，也看得更清，像我们这种人，说白了就是一个小偷窃贼，行窃天机气运。只不过我可以行窃天地而又不被抓住而已。但是‘人遁其一’这个宝贝实在太过贵重，贵重到我也不敢冒天地之不韪。我惟一可以告知你的是，每个人的‘一’都是不一样的，对于整个人族来说亦是如此，就算是李曦和，也不会准确地知道这个‘一’是什么，只有等他自己真正突破了那最后一道桎梏，才能真正体会。“

没等秦朝云反应的时间，叶祖圭又生硬冰冷地问了李延陵一个问题：“李延陵，你来此处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叶先生请吩咐。“

“收秦羽为徒，并带他游学一年。你不必问我为什么，这件事情我可以作主，不必再过问秦湛，他不会有意见。带他游学的过程之中，你只需要教他两样东西，一样是御剑气，另一样便是阵道入门。除此之外，你不得教他任何其他法门。如若你答应，我可以替你占卜一件事。”

李延陵沉吟半晌，觉得这个交换条件不是不可以接受，他考虑更多的是，他想要问的问题是什么？

“我答应。我的问题是，炽寒剑如何才能胜过寒蝉、赤霄？”

只见叶祖圭拿出一块深青色的古朴龟甲摆在他身前玉台之上，手指一弹，一枚斑青火种便已然在这古朴龟甲之上噼啪燃裂，不一会儿，这古朴龟甲便泛开瑰丽而又繁复的裂纹，繁复到尽乎布满了整个龟甲。叶祖圭看着这龟甲契文，口中似乎在默念着八卦术言，手指不断掐拈计算，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他才开口：“这种可能性本来只有千分之一，但是如若是你的话，因为你本就与炽寒剑天人合一，如今炽寒剑也已被你进化至第二形态，如若你再吸收足够的名剑气机，这炽寒剑就可以被进化至第四形态，届时，则可以胜过现如今温霄手中的寒蝉剑与赤霄剑。”

李延陵不禁皱眉：“吸收足够的名剑气机？意味着我可以再寻找其他的名剑，并将名剑气机吸纳？此时炽寒剑已与我合而为一，也就等于炽寒剑吸纳了其他的名剑。原来如此。”

对于这一点，别说李延陵，就算是秦朝云，也感觉不可思议。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剑修对十大名剑都虎视眈眈，但是无论什么剑修，也只能一生相伴一柄名剑，因为没有一位天人剑修可以同时修炼两种名剑气。就算温霄这种怪胎，能左手寒蝉，右手赤霄，便已然令天下千万剑修都尊其为中土剑道天子，无上尊荣。但是李延陵竟然天生与名剑天人合一？还可以吸纳其他名剑气机？当世十大名剑宿主知道这一点，恐怕会联起手来追杀李延陵！甚至于秦朝云为了手中的颛顼剑，也会大抵如此。因为一旦李延陵气势大成，他们赖以修炼的名剑便有可能轻而易举地被李延陵夺走。这个秘密看来连李延陵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