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游山泽记 第三十二章 连横合纵

莫笙早早便在这武台之上等着李延陵了。她一袭碧衫，背负琴匣，琴匣之内便是一众道藏弟子皆知的古琴松涛。

莫笙是下乘地纹脉路，这在道藏派之中早就不是什么隐晦的事，甚至整个道藏派之中地纹脉路的修士都屈指可数，只有九位。而这九位其中有一半是如今的长老级别的，而上乘地纹的顾安实更是如今的代掌教。可以这么说，所以地纹脉路的修士都具有极深的元气，朝起昆仑暮至东海，说的便是地纹脉路的宏伟气阔。

而这下乘地纹气机脉路用琴音方术来表达，才是真正令人感觉大器风骨，一般弟子根本就无法抵御这种琴音攻势，败下阵来是很常见的，是以这莫笙能做为这天枢宫的大师姐，名列这出战的三大弟子之二，而如今裴明峦败了，她这一次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而且此次的对手是李延陵，更是天枢雪耻瑶光之战。是以，即使一直是以澄澈琴心著称的莫笙也早已下定决心，甫一出场，便不会给李延陵留任何的余地，全力施为！因为，这一战，她实在是输不得。

李延陵倒也没有如黄庆繁那般不务正业，早在武台大鼓鸣响之前，便已然登台。

澹台照等人更是不必说，是就在场外等着了。

大鼓响起，音沉，莫笙御气悬浮，琴卧双膝，玉指如扣，十指轻抚之间，沉沉音律便悄然响起，透人心扉。

李延陵当然也一早就知道了这莫笙是走的音律功法路子。

所以他也早就做了准备，未待这莫笙音律杀招尽出，李延陵反手已然出剑，一道碧湛剑气浩浩然已然如天地幕帘合起，卷至莫笙跟前——

这一道剑气看似轻松写意，但是剑气凝练却与前两日的是天地之别！

剑气一出，冷寒宵与山鬼先生一干人等便显惊诧之色，难不成还有如此的剑道天才？虽然这道剑气与曹婴的太清剑气仍有些差距，但是令他们惊异的是如此进步之神速，实在是令人发指。

冷寒宵也不由于这李延陵感到有些兴趣，此次的观礼之行，确实让他有些惊喜，虽然这剑阁号称收罗天下剑道英才。但是这曹婴和李延陵仍旧让他感觉很是奇特，以冷寒宵的剑道修为可以直接感受到这李延陵体内有着不同寻常的剑道助物，否则他是无法以如此之低的四境施展出如此之剑气的。

莫笙见这剑气来势低沉却剑气森然，左手轻弹，一抹琴音刃气便无形朝这剑气相击而去，剑气与琴刃在这空中相互撕裂，发出一阵清脆的金铁交鸣，武台上立时出现一道深痕。隐秘无形，却是杀机立显。

一曲《潇湘间》节奏迭至，右手五指连环拨扣，却见一连五道琴刃比之刚才更加迅猛的架势朝李延陵冲割而去。五道琴刃几乎锁死了李延陵的所有闪避退路，不可谓不精妙。

李延陵不闪不避，依旧反手挂剑，右手双指凝抹成剑，身若游鱼地前冲而去，足尖轻点，身若鸿雁，躲过了左右前两道琴刃，指中剑气如风，与第三道琴刃交横而过，雷火交加，反手剑气格挡，刹那之间，以身为剑，脉路大开，如竖剪裂帛，与这五道琴刃纵横冲杀而过。此时，李延陵与这莫笙只有七步之隔。

莫笙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李延陵的剑道身法如此精妙，对阵经验更是非同凡响，比之第一次与许执墨的交战仿佛不是同一个人。李延陵借刚才的躲避之机，整个人不退反进，想来是要与自己近身格杀。

那怎么能如他的意？

莫笙不再藏拙，左手大开大阖，显然便是左手连横抚琴指法，气势阔然。李延陵只感觉自己眼前仿佛压了一座巍巍高山，以反应不及的压顶之势下沉。李延陵一时间竟也没有什么应对之法，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与音律高手对阵，这种方术支系攻势极为晦涩莫名，李延陵若是不明其道，就是空有一身剑道修为也无法施展。

李延陵整个人的冲势已然躬起身子，再过片刻，恐怕就要被眼前这股巨势压力硬生生给折腰而死！李延陵只得先以长剑横格，虽然说是治标不治本，但是情急之下，也只有先出这样的缓兵之计了。

恍然之间，李延陵忽然记起来《道藏》御使篇之中的老猿移山定势。手中道印显得有些生涩。外人一直以为这李延陵只是一位纯粹的剑修，根本猜想不到此时的他结道印想做什么。连莫笙也被李延陵这种外行行径弄得莫名其妙。

顾安实目不转睛，看到这一幕，嘴角却是不由勾起。

最后一个道印结成，却见一尊通黑老猿虚影蓦然自李延陵身后冲起，硬生生地将这股压顶之势冲散，但是这道虚影也很快便消散了。

莫笙不由冷笑，闹了半天，竟然被他以这么蹩脚的方式给破了攻势。看来眼前这个小子对于方术道法并不熟悉，右手连弹，竟然同时使出来右手合纵抚琴指法！

李延陵此时见无数道细长琴刃如繁针交错，竟然勾勒出了一张天罗地网的架势朝李延陵攻来。有了刚才的经验，李延陵这次显得镇定得多，手中道印熟练地打出，背后竟然缓缓浮现出一个乾坤浮阵，这乾坤浮阵虽然与先前裴明峦的乾坤法阵略有不同，但是大致如出一辙！

“浮生剑走——”李延陵轻喝一声。

浮阵隐现浮沉，却并没有三柄古剑灵体出现，李延陵脚步轻浮，手中长剑前伸，竟然整个人犹如老朽前行，剑道意境却是恢宏晦涩，威力竟是比之裴明峦所使出来的浮生剑走还要高上一层！

此时场上才响起一阵哗然。

众人皆知这乾坤法阵乃是天枢宫的裴明峦的主修法术，一般弟子根本不精通，这李延陵竟然能在上次观战之后，回去研习了才不过短短两天，竟然就能使出浮生剑走！

道藏派长老高层也同惊异哗然，想不到这李延陵竟是一块不世出的璞玉。

莫笙怎么也没想到这李延陵竟然使得出浮生剑走，那合纵罗网攻势竟然刹间被李延陵的道剑绞杀得一干二净！

饶是如此，李延陵周身衣袂还是被琴刃冲割了不少缺口破损，右手臂之上隐隐一丝血线下流。此时的李延陵与这莫笙只有三步之隔！

莫笙只感觉受到了一种莫大的侮辱，他竟然用了他们天枢宫的道剑破了她的道法。士可忍孰不可忍，莫笙银牙紧咬，双手连拨之际竟然硬生生地挣断了古琴松涛的一根琴弦！

李延陵只感觉眼前的莫笙虽然近在咫尺，但是刹那之间，竟然爆发出一股冲天的震裂，自己整个身子瞬间被抛飞，脉路竟然被震得一时滞缓。李延陵长剑剑气纵横，死死地在武台之上割裂出一道裂缝，整个人才半跪立定。一抬头，李延陵缓缓地抹出嘴角血痕。

这莫笙果然是有些疯了，竟然使如此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此时莫笙也早已没有刚才仙气飘飘的样子，周身衣袂也破损了不少，整个人只得卧坐在武台之上，松涛古琴也已崩断一根。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延陵运足气劲，使得自己的黄纹气机脉极速运转，重振旗鼓。

“你果然有些本事，事已至此，那你就再接我这最后一招——上善若水。”

断弦松涛再次奏响，却是轻灵低沉，莫笙的五指之间水系灵力充盈得近乎透明，身上的气质却是犹如仰止高山，竟然将高山流水的琴境高意呈现得立显无疑。却见其背后恍似有九天垂云，银河千尺，道境长河幽幽不知何几，在她周身缠绕，犹如长龙，竟是以堂皇大气之势朝李延陵冲刷而来！

道境长河以无极冲解万物，是以万物无解，必杀之局！

李延陵寒毛几乎竖起，这种危险的杀机死局是他平生第一次遇见，竟是有些类似于初见苍螭的气势。李延陵仔细体会着周身意境，竟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众弟子都以为他准备投降认输了，上善若水意境的琴意杀局就算是裴明峦也不敢说能解。

李延陵周身湛碧之色如龙蛇缠绕，周身元气充斥到极致，恍若实质。隐有一枚青莲缓缓在他的身后轻绽，声音清脆，每绽一瓣，便引起周身天地共鸣。道境长河冲刷在李延陵身前，李延陵顿时闷哼一声，但是却展开的双臂之上却缓缓地爬上了道境长河的细长分流，竟是缓缓地汇入了李延陵的背后青莲。瞬间便绽开了第三瓣青莲！

莫笙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场外澹台照五指成爪，青筋泛紫，他如何不知那青莲意味着什么？顾安实脸上也笑意缓缓，如此这般，这李延陵才能算他真正的半个徒弟。而冷寒宵此时才真正明白李延陵体内的剑道助物是什么，竟然这枚活生生的青莲剑胆。

半刻之后，那道境长河被李延陵的青莲浮印吸纳一空，整整三瓣青莲花开，已然是青莲雏形。周边一切又重归于云淡风轻。

“我输了。”莫笙眼神晦暗，却也是心服口服，连这道境长河都不能伤他分毫，看来不止自己，连一众道藏派中人都轻看了这李延陵。

李延陵此时仍是双目紧闭，仿佛仍在吸收消化刚才那股深沉意境。

长老正欲宣判战果，却没想到这武台之上突然从天而降一袭大红剑袍。

“我来会会你。”

大红袍蓦然之间抬起头，竟是曹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