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何处寻 第一章 和石榴树告别

张怀仁第一次听父亲他讲故事还是在他八岁的时候，在每个夏夜的晚上，父亲总爱悠闲的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点上一只旱烟，而他依偎在父亲的身边，好奇的听着父亲讲故事。那时听着故事，望着头顶的弯弯的月牙，他不明白，院子里的那颗石榴树为什么总是能吸引很多的喜鹊？或许是翠绿的花叶可以为它们避暑，又或许粗壮的枝桠可以供他们暂时栖息。他想。父亲就是自己的石榴树吧，在那个夏天，父亲摇着蒲扇，讲着故事，陪他渡过了一个个酷暑难耐的夜晚。

又是六月时节，已是初夏，白天炎热，夜晚却透着一丝清凉，只是窗外的蝉鸣不停，直搅得人心烦。张怀仁更是被这声音吵得无法入睡。他起身睁开朦胧的双眼，皱皱眉头，走出屋外，一阵清风席过，他感到无比舒适。抬头望望，一轮圆月正镶嵌在墨蓝的天空上。今天也不是月中，怎么月亮这么圆啊。他心想。随后拿起一把椅子放在庭院当中的鱼缸边，这个硕大的虎头盆是当年父亲买来古法养鱼的，睡莲被金鱼上下游动泛起的涟漪微微飘动，月光洒在其上，倒是一处妙景。张怀仁坐在椅子上，双手伏在缸边，看着自己的脸庞倒映在水面，清澈的眼神，挺拔的鼻梁，在这么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居然和年轻时的父亲竟如此相像。而如今十二年过去了，父亲身在何处，他却全然不知。

十二年前的一个清晨，父亲不辞而别，再给母亲留下一封书信后匆匆离去，他依然清晰地记着父亲临走时那慌乱的眼神，而今他已是弱冠之年。却没能再见到父亲一面。这些年他无数次哭喊着向母亲询问父亲的去向，而母亲却始终讳莫如深的不肯告诉他，只是对他说：孩子，你父亲一定会回来的。多少次他趁母亲不在翻找父亲当年留下的那封书信，但始终没有找到。印象里父亲的眼神总是那样的坚定从容，而当年父亲临走时匆忙慌乱的身影以及这么多年的去向一直成为了他心底里的一个谜。而成年后的他也多次向母亲提出去寻找父亲的请求，却都被母亲反驳了。

想到这里，他心思紊乱，即使是一个夏夜，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竟觉得有一丝寒冷。张怀民正准备起身回屋拿一件褂子披在身上，“咚咚咚咚咚”一阵叩门声响了起来。这声音？是父亲！小时候，父亲曾和他约定过：“怀仁啊，父亲和你定一个暗号:“咚咚咚咚咚”只要是听到这样的叩门声，那就是父亲回来了，知道了吗？”此时，，张怀仁不知道他的心情此刻是激动还是惊讶，如果真的是父亲回来了，他是该和父亲哭诉多年的久别重逢，还是责怪父亲狠心抛下他们母子这么多年杳无音讯。来不及多想，张怀仁大步走到屋门前，抓起门栓的时候他微皱眉头，犹豫一下过后，他一把扯开了大门。大门外站着的却不是父亲，而是一个和父亲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此刻，张怀民再也压抑不住已波涛汹涌的内心，大声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和我父亲的暗号？男人却没有理会他，径直走了进去，走到院子里那颗石榴树旁，他停下脚步，回身轻声问道：张怀民吧？“你到底是谁？！我父亲到底在哪里？！”张怀民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想知道父亲的下落。男人却没有回答，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你长相果然和你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尤其是眼神，和他一样清澈。来，我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你就知道你父亲在哪里了。”男人说完这句话。张怀仁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夜，父亲孔武有力的手将他抱住，另一只手微微摇着蒲扇，带起的阵阵清风将石榴花香吹到他鼻尖。“来，我给你讲个故事，”这句话正是父亲在他小时候每天晚上对他说的话。这时他摇头定了定神，目光落到这男人身上，这才仔细打量起了眼前这个男人，鬓角的头发略微凹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而有神。一身黑衣，步伐有力。“你到底和我父亲什么关系？我父亲到底在哪里？”张怀民又一次质问道。那男人却没有回答他，仿佛自顾自的讲了起来：很多年前，有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的家乡本来临川，奈何时局动荡，又遭大旱，父母双亲在那场饥荒中丧命，临终前将仅有的食物留给了他一个人，他哭着将父母的尸体掩埋后，为了活命，独自走了几百里的山路，最终晕倒在一座寺庙门外，醒来时，寺庙里的住持已将他收留，并给他取名缘来。他在寺庙一住就是六年，六年后，他告别住持，来到了池山。池山城风景秀丽，他本想在这里安家，谁想天不遂人愿，他在这里遇到了……”男人还没讲完，母亲却听到了屋外的声音，踱步走了出来，她打断了男人的话：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他在做什么，你只要去告诉他，他答应我们母子的，一定要做到！母亲凝重的说完这些话后，那男人沉默了，没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看着张怀仁，那眼神期望中居然带着些乞求，还不等张怀仁说话，男人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张怀仁急忙追了出去，但走出门外，男人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这时，母亲从屋外走出来，将张怀仁拉回房间，锁好房门后和他说：孩子，答应母亲，什么都别去想，安安心心睡觉，你就当从来没有这个父亲！”母亲说着话，眼泪却已止不住的掉了下来，转身跑回了房间。

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张怀仁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知道父亲一定是遇到了难处，他不相信父亲会抛下她们母子远走他乡，这么多年心底的疑惑和不甘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他不停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幕，那男人临走时看着自己，目光如炬，欲言又止。父亲消失十年，而今天又突然出现一个莫名的男人，他一遍遍的回想着男人的话，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第二日清晨，泛红的朝霞还未褪去，张怀仁已经出发了，是的，这一次，他要亲自去寻找父亲，晃如十二年前的那个早上，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在留给母亲一封书信后，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