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物语 第三章 灯灵（三）

他是最早在这座桥上的，工作便是照亮这座桥。可大概九年前他的身体就开始衰弱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发出耀眼的光了。这座桥上只有他一盏灯，其实他挺孤独的，而来往的人们也看不到他。直到那天，那个小女孩的出现。那是他第一次被发现，而且她还撒娇似的拉着他，他感到莫名的开心和幸福。每当夜幕降临，他都会在桥边张望，寻找着那个影子，可看到那个小女孩走过来的身影时，他便装作偶遇，还让灯不停的闪起来，这样她就会求着他，让他带她过桥。他很享受按段时光，虽然两人说的话并不多，他珍惜那短暂的有人陪伴的时光。可是他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发出的光越来越黯淡，以至于人们不得不在这座桥上新安装路灯。新的路灯安上了，它的光很亮。他既开心也害怕，开心是因为这座桥不会再黑暗了，那个小女孩一定敢自己过桥了，害怕是担心自己的存在是否还有意义，他没有借口再去接近她了。然而，发生的事让他意想不到，也坠入了绝望的深渊。他同往常一样等待着她，看小女孩到了，他朝她走去，可她却没有动，似乎在等待什么，她虽然一直盯着他看，可过了会他就发现她不是在看他，而是，她看不到他了！他很害怕，走向前打着招呼：“胆小鬼，看啥呢？”，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小女孩四处张望了下，叹了口气，似乎很是失望。虐待不舍的从他身旁穿过。是真的，他再次回到了孤独的阴影中，不被任何人发现。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小女孩也在慢慢的长大，每次过这座桥前，她都会等待一段时间，然后失望的自己回去。他知道他在找她，他很感动，他没有被遗忘，可是命运弄人。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就站在你眼前，而你看不到我。

后来她小学毕业了，上了初中，这座桥已经不是她的必经之路了。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小女孩隔三叉五的还会来走这座桥，却只是走过去又走回来，最后走回去，虽然她没法看到自己，但他觉得很开心，有个人一直在寻找他，同时也很心酸。对此现状，他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失望，他又何尝不是？

他看着她由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长成一个水灵的少女，他很想再和她说说话，可他却没有一点办法，即使想触碰她，也只会从她身体穿过，他已经没法再向以前一样牵着她了。

世人有妖精这么一说，但他们不知妖和精是分开的，‘妖’指得是动植物这些本身就有生命生物修炼得道，获得了更高级的灵智；而‘精’则是一些无生机的物体在天地灵气的孕育下诞生的灵体，他们有人类或动物一样的形体，但他们没法像妖一样主动的展现在人类面前，只能被人们去发现；而大多数的人只是普通人，根本无法看见他们；也有一部分人在孩童时期能够观察到他们的存在，在长大后却失去了这个能力；更少数的人是天生有灵力的人类，拥有这些力量的人们往往都去做了道士。而晓玲明显是属于第二类人。

其实他觉得自己足够幸运了，能够被人发现和陪伴，虽然那段时间及其的短暂，但对于他来讲，那段时间就是他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只不过分别来的太快，他还没做好准备，他多想再一次牵起那个小女孩的手，可老天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不让他好好的道别。

大概两三年前，她就已经不再来清河桥了，他心想或许她已经放弃了，这么多次的失望，当然难以再坚持下去。他都明白，可难免寂寞，从前她来时，虽然无法与她交流，但因为有她在身边，所以感觉没有那么孤独。

而听到清河桥要拆改的消息时，他心底已经放弃了，心想不会再见到她了。但事实是，她现在就站在他的眼前！并且还喊了那久违的称呼，百般滋味在心中交杂，强忍住上去拥抱她的冲动，转为一句好久不见的问候。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这一切，如果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她是否会离他而去，是否会害怕他，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黑叔叔？黑叔叔！”晓玲呼唤着他，“你有听我说话吗？在发什么呆呢？”

“听着呢，之前上外地工作去了，这不是听到清河桥要拆了，赶回来看看，说实话我还是挺喜欢这座桥的。”男子将悲伤掩饰，只给她留下了笑容。

“我就说嘛！不然我来过这么多次，怎么可能一次都碰不着你？”晓玲的语气间透露着重逢的喜悦，“黑衣叔叔，其实我一直想和你道声谢。可就是一直找不到你，今天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很高兴！”

“胆小……哦不，一时间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好，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胆小鬼了。”男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叔叔，你可以叫我晓玲，知晓的晓，玲珑剔透的玲！”晓玲已经长大了，现在的她难免有少女的心思，在这样一个英俊男子面前，脸不由得微微一红。

“晓玲，很好听的名字。”男子笑笑，“你已经和我说过很多声谢谢了，何必专门找我道谢呢？”

“不一样，”晓玲摇了摇头，“小时候，我是真的以为每次放学能碰到你真的只是偶然，可长大后才明白，没有这么巧的偶然，一次两次是偶然，多了就是必然了，那段时间你是专门等我的对吗？黑叔叔，真的很感谢您！”晓玲给男子举了个躬，声音中透露着她的真诚，男子的心再次被触动了。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啦，要感谢小时候的你，你知道吗，我人缘并不是很好，但是你却愿意拉着我的手撒娇，看我一身黑也不把我当坏人，愿意相信我，那时我才觉得我不是一个人，是你给我带来了温暖。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边说边把晓玲扶起来。

晓玲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往口袋里掏，吱吱唔唔的说：“那个……那啥……其实……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总算说出来了！事后，晓玲又开始后悔了，想着那个丑丑的小太阳怎么送的出手嘛。但话已经说出来了……

“嗯？”听到有礼物，男子是又惊又喜，他从未想到过他也有今天，他的心情从未像今天一样波动起伏。

看着男子一脸期待的表情，晓玲缓缓将手中握着的小太阳递了出去，“希望你能喜欢！”嘴里说着，但却低着头，不敢看男子的反应。过了好一会，手中的礼物被接了过去，晓玲这才抬起头，正对上了一双闪烁着泪光的眼睛。

“叔叔，你怎么了？是不喜欢吗?”晓玲见男子的反应一时失措，不知道男子怎么了。

“不，不是的，我很喜欢，谢谢你，晓玲！”男子把小太阳护在胸前，“只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你喜欢就好，”晓玲摸了摸鼻子，男子的夸奖反而让她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初中的时候做的，好早就想把它送给你了，只是一直没机会。我还怕你不肯收呢。小太阳其实也有层寓意是希望你能阳光一点，多笑一点，之前你总是冷冰冰的样子。”闻言，男子不由得愣了下，原来他一直表现的是那样子吗。随即笑了笑，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是他发自内心的笑，他很开心，小小的太阳给他心中带来了无限的温暖。

“晓玲，谢谢你！”男子的笑容让晓玲的心猝不及防的跳了几下。

“你看，你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嘛！”看着叔叔这么开心，晓玲也笑了起来。

“晓玲，我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今天能见到你真的是此生无憾了。”男子并没发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但却被晓玲留意到了。“叔叔，你……你为什么要说此生无憾……莫不是你得了什么绝症？”晓玲越想越害怕。男子沉默了，可不是绝症吗，他该怎么告诉她呢？

“你想多啦！只是夸张而已，夸张！”男子调侃道“都大学生了，还不知道夸张手法吗？哈哈哈哈”发出了嘲笑的笑声，表面洒脱，可内心却很难受，这是最后一次与她相见了，还是不要让她伤心了。

听到男子的嘲笑，晓玲有点羞怒，以不屑的“切”来回应男子。

“我能抱抱你吗？晓玲”听到男子突入起来的请求，晓玲面红耳赤，惊慌失措，转过头捂着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有点发烧。“叔叔，你说什么呢！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可晓玲的语气却不是愤怒，倒是带着几分害羞。

男子倒是没听出来，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对不起。”向晓玲抱歉。晓玲回过头看他，只见他眼里竟透着悲伤。心一软，便答应了男子无理的请求，“我又没说不愿意！干嘛这么伤心的样子哇。”男子的眼里又有了光。

“谢谢你~”男子将晓玲拥入怀中，感受着她带来的温暖，反观晓玲却是满脸通红，两只小手试探性的放在了男子的后背。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相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念念不舍的松开。到了告别的时刻了，对于男子来说是永别，而对于晓玲来说只是又要一段时间见不到了。

“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一定可以自己走过这座桥了。回去吧，晓玲。”说完，男子便走向了与晓玲家反向相反的那边，晓玲没有移动，只是默默的将手机的手电筒关了，然后向男子喊道：“叔叔，我怕黑！”男子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牵起了少女的手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灯亮了，那盏最老的灯如今发出着比以往更明亮的光，照着两人前行的路。这灯亮的猝不及防，吓了晓玲一跳，男子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忘了叔叔的本事了吗？”在男子的安慰下，晓玲不再害怕。两人走得很慢，即使再慢也会到达终点，男子如多年前一般依旧停留在了桥口，缓缓松开了紧握住少女的手。晓玲知道已经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了，“谢谢叔叔~”这副画面与九年前一样，只是当时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少女。

“叔叔，我们还会再见的吧！”晓玲朝着男子的背影喊道。那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只是摆摆手，接着融入了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