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第一章

2012年的夏天，在祁源的记忆中格外的闷热，是嘈杂的蝉鸣，是风吹来的滚烫，是潮湿的汗水打湿旧的T恤，是手伸在车窗外，迎接片刻的清爽，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细细碎碎的拼凑出了那个深刻的夏日骄阳。

“你的书装好了吗？”詹女士把最后一箱东西抬上货车，额头上碎发都被汗水搅合在了一块，也来不及擦，回头对正在蹲在门口不知在找什么的祁源唠叨。

“都装好了，妈你看见我那双白色帆布鞋了吗？”祁源转头眉头紧皱，身上洗的有些发白的T恤都粘在了胸口。

“妈妈都说了那双都旧的不能再穿了，找不到就算了，到了城里给你买双新的行不？”詹女士无奈的看着祁源瘦弱的背影，这孩子懂事的总是让人心疼。

“哎，找到啦！干嘛买新的啊，这双还可以穿啊！”祁源换好已经刷的泛黄的帆布鞋，心满意足。

“我去推哥哥出来！”祁源说完踩着那双泛黄的帆布鞋蹦跳着进了屋。

祁源的和祁羽是同卵双胎，七岁那年，祁羽出了车祸，导致认知能力和活动能力全部丧失，就是人们常说的植物人。

兄弟俩还没出月子的时候祁源的爸爸就一走了之了，十几年间都了无音讯，詹女士就靠着小面馆维持一家三口的生计，本就收入微薄，祁羽又出了意外，无疑是让这个家雪上加霜。

好在祁源争气，成绩也始终是名列前茅，虽说生活好像一团乱麻，但是至少他跟詹女士都还没有放弃对生活的一线希望，母子俩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

搬到城里这个决定一是为了祁羽的病，二也是为了祁源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其实一开始詹女士说全家要搬去城里的时候祁源是及其反对的，他不忍心看詹女士为了自己和哥哥如此辛苦，生活本就很难了，但是胳膊总是拗不过大腿，詹女士在有些事上真的很固执，这点祁源也算是完美的继承了。

“这样你哥哥看病也方便些。”詹女士才不过40出头鬓角便已经好多白发了。

“好，那我们就走吧！詹女士！”

祁源趴在车窗上，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那个自己生活了16年的小县城，逐渐消失了视线，还会再见吗？不会再见了吧。

眼前的城市景象愈发的陌生起来，祁源一路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默不作声，他也新奇，但是他从不声张，受从小的生活环境影响祁源一直都是这样，从不会要求得到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对自己所拥有的他会保有一颗感恩之心。

没过一会儿小货车便到了目的地，一条隐藏在城市深处的弯曲小巷，很安静，不时还有几声犬吠，顺着小路没走几步转个弯就是居住区了，院子里是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二层楼房，走廊上挂满了衣服内裤袜子，一阵热浪吹来祁源好像都闻到那股没洗干净的洗衣粉味儿。

“就是那屋，上去看看吧，妈妈背哥哥上去。”

新家在二楼最右手边的位置，期间要途径五六家住户，透过窗子有的人家在打孩子，孩子不止的哭闹响彻这个二层楼房。

“别他妈打了！吵死了！”隔壁突然的骂骂咧咧把祁源吓得一激灵。

一路上躲过了挂着的衣服内裤袜子，祁源总算是到了自家门口，屋子还算干净，是一室一厅的小房间，詹女士把屋子里已经布置了个大概，把东西简单折腾一下也就差不多了，祁源宝贝似的把自己的帆布鞋放好，换上了拖鞋忙碌的打扫了起来。

正值炎夏，房间里只有一个破旧的小风扇，祁源汗流浃背的整理着自己的书，詹女士刚刚出门去了新盘的店里，只有祁源和祁羽在家中，风扇自然要让给哥哥吹，祁源显然已经习惯了，祁源整理好最后一本书扯了扯已被汗水打湿的衣领便去洗澡了。

一阵机车轰鸣，停在了小二层楼房前的空地上，江延踩着人字拖从机车上下来，摘下头盔甩了甩粘在脸上的头发，刘海太长遮住了两个眼睛，甩了一下才勉强露出一只。

江延骂了句鬼天气顺手把车钥匙塞进自己的大裤衩兜里，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说实话江延是不爱干这活儿的，要不是前几天为了买新摩托也不至于惹老江生气，说什么非让他来感受一下人间疾苦来替他收租，这大热天的离开空调一秒都是罪过，江延恨恨的想着，一会儿说什么也要直接炫一罐冰的可乐。

本就心情不怎么样，再加上这鬼热的天气让江延更不耐烦了，所以敲第一户门的时候声音大了些。

“妈？你没带钥匙吗？”屋里传来一个细软的男声。

我可不是你妈，我是要债鬼。江延心想，不耐烦的继续使劲敲门。

祁源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套了个背心短裤便跑了出来，开门只见一个身穿人字拖大运动裤衩和黑色T恤刘海盖住眼睛的高大男子，祁源170，差不多只能到江延的下巴。

“你是？”祁源试探性的问了句。

在开门的那瞬间，江延突然一下就凉爽了，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没刚才那么烦躁那么热了，祁源的细碎的短发上还在滴答水珠，滴答滴答的落在他的白色跨栏背心上，晕染开，瘦弱的锁骨上水还未擦干，他好白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光，眼睛就像小鹿一样，就这样一眨一眨的看着江延。

“你是...哪位？”祁源见此人不讲话，又礼貌性的询问了一遍，因为正是黄昏，天有些昏暗，而且江延刘海遮眼，祁源也不确定他到底在看哪儿。

“房东。”江延反应过来毫无情绪像个机器似的回了两个字，江延说话就这样，没语调没情绪，开心也跟不开心似的。

“哦。”祁源木讷的回应。

“收租。”江延继而补充，他真的很漂亮，很难不让人盯着看。

“我妈妈现在不在家，明天...可以吗？”祁源看着江延的鼻尖，然后绽放一个大大友好的微笑，因为祁源看不见他的眼睛，所以只能看着鼻尖。

“那明天吧。”江延低沉回应一声，转身就走了。

祁源伸头看了看，进屋就关上了门。

这一栋楼都是江延家的，而且不止这一栋，根据江延不完全统计，几十栋不止，因为老江每天都骑着他那破的哄哄响的小电驴，拎着几大串钥匙走街串巷去收租，日复一日就没停过，江延就是典型的房二代。

江延走下楼的时候感觉突然又热了起来，整个人都烦躁不安，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块，石块刚好卡近大拇指和食指中间，疼的江延哇哇大叫。

江延生气的抓起头盔，看了看二楼最右边的门。

还会再见吗？会再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