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 17

“高三什么时候放假啊？”陆仟稔无意间又想起了葛海川，王懂说道：“下周吧。”

“怎么你又想那个老师家儿子吗？”闫续敏感极了，剥了个花生扔了过去。

王懂又不懂了：“又是什么新人物吗？”

“没有什么新人物。”陆仟稔喝完了最后一滴饮料，闫续倒是言简意赅地说了这个关于老师家儿子的事情。

陆仟稔听的仔细极了，想念他的方式大概就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他的事情或者是别人问起的时候正在心里默默地过一遍他的脸。

烧烤店的友谊结束在了打烊的时刻，王懂恋恋不舍地大喊道：“新年之后还要再来啊！”

“好！”闫续在路灯下和王懂招手，陆仟稔也在旁边微笑着点头。

放假之后都呆在小镇，好久没有回在城市里的家了。

陆仟稔远远地就听见妈妈在房子里声嘶力竭的声音了，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们吵架了。

在陆仟稔的记忆里，他们很少吵架，一直都是很和睦感情很好的一对。

闫续也听见了，挠了挠头说道：“你家这几天都不太安宁。”

“哦，我等会看看。”陆仟稔打开了院门，客厅里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

陆仟稔穿过小院推开了虚掩的客厅大门，妈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爸爸皱着眉头在旁边看报纸。

妈妈看到陆仟稔进来了之后就站起身来问陆仟稔要不要吃水果，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妈妈你们刚刚在吵架吗？”陆仟稔直接问了出来。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将切好的火龙果端到茶几上。

客厅里安静地就像廖无人烟的街道，电视上滑稽的小品声显得格外刺耳。

“没什么事情，你好好学习就好了。”妈妈递给陆仟稔一个叉子，让她吃水果。

“哦。”他们分明就是有什么的样子，但是陆仟稔看他们不想说便上楼了，或许是一些大人之间的事情吧。

次日清早陆仟稔就搭着班车又回到了小镇。

刚好是逢节，每个月的五号都是小镇最热闹的时候，摆摊的占满了街道两边。

鸡鸭鹅高高低低地叫着，耳边全是喧哗。

这又是临近春节的最后一个逢节，也有好多卖对联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年货。

陆仟稔竟在街道上迎面撞上骑着三轮车出来采购的外婆，外婆高兴极了，大声喊着陆仟稔的名字。

陆仟稔一路小跑到了三轮车的旁边，双手一撑就坐上了三轮车的边边。

“奶奶你出来买啥啊？”陆仟稔看着外婆的背影，光在外婆厚厚的红棉袄上跳跃，似乎比平常更加欢快，但是外婆的背已然佝偻。

“我也忘记我要买什么了，出来凑凑热闹哈哈哈。”外婆的开心都写在了脸上：“我们家不要买对联，丫头写的比外面的都要好。”

外婆买了一些陆仟稔喜欢吃的年货，高高兴兴地骑着三轮车，边骑车还边唱着歌。

陆仟稔坐在三轮车的边边抱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已经开始吃了起来，香喷喷甜糯糯的，在路上还碰见了好多熟人，陆仟稔一个个分糖炒栗子。

冬日清晨的阳光竟如此地温暖。

三轮车吱呀吱呀过了一座桥，桥的后面就是家了。

远远的就看到了家门口，倒下了一个人。

“爷！”陆仟稔跳下三轮车发了疯似的朝着家的方向跑，不顾手里的糖炒栗子全都滚了一路。

风划在脸上如刀刃。

外公跌倒了，再也起不来了。

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听不真切。

外婆用温水仔细地擦拭着外公粗糙的脸，陆仟稔在旁边泣不成声。

原本是可以熬过这个冬的，可偏偏就在这种关键时候跌了一个跟头······

“爸怎么样了？”妈妈直奔床边，头发还凌乱地铺在额前，衣服上也都是褶皱。

“哎，不好说啊。”外婆拉过妈妈的手，摩挲着。

陆仟稔分明看到了外公浑浊的眼睛里噙着泪，外公在床上痛苦地呜咽，想抬起手却使不上力气。

“妈妈，爷想摸摸你。”陆仟稔的泪无声地滑落在了地上。

妈妈握住外公的手说道：“爸，我在呢。”

外公微微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艰难的微笑。

过了一会，爸爸领着医生来了家里。

狭小的房间，只有呼吸和抽泣的声音。

“哎，病人已经要不行了，原来的癌症已经要了半条命了，还摔了一跤，准备准备后事吧。”

医生的话，如利刃。

妈妈哭得晕了过去，爸爸将妈妈抱了起来送到了陆仟稔的房间里。

外婆也受了很大的打击，但是她没有哭反倒是坦然地笑了笑，对着陆仟稔说道：“人呐，总归是要到这一步的。”

陆仟稔扑在外婆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外公好像要和外婆说些什么，外婆将耳朵凑了过去。

“老婆啊，有你真好。”

是那样地清晰。

外婆笑弯了眼。

陆仟稔觉得自己的心脏好疼，是心脏好疼好疼。

夜晚，爸爸妈妈在外公外婆的房间里陪了一夜。

也聊了一夜。

陆仟稔抱着外公给她的木盒子，钻到了桌子的底下，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

不知过了多久，爸爸将陆仟稔抱出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外婆在门口安静地剥着毛豆，妈妈也在旁边帮着，很多年以前他们也这样坐过。

陆仟稔办了个小板凳也坐了过去，一家三代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剥着，讲述着从前陆仟稔的糗事和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

外婆说，妈妈年轻的时候是整个镇上最俏的。

妈妈说，因为外婆和外公的基因好。

她们好像很久很久不曾好好聊过天了，聊了一夜还觉不够，又坐在门口聊了一上午。

陆仟稔走进了房间里，外公坐在轮椅上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外公见是陆仟稔便扯了一个笑，其实陆仟稔看得出来，外公笑的时候也很痛。

陆仟稔给外公倒了一杯茶，他喜欢喝铁观音，嫩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