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五十章 附加条款

周立秋原本就习惯到东院来吃饭，今日心中有事，更是早早地候在了摆晚膳的花厅，一望见兄嫂的身影，便急匆匆地迎上前，看向赵凌雪。

????赵凌雪面含浅笑，朝他挤了一下眼睛，轻轻摇头。

????周立秋心头一松，瞧着满桌菜肴顿时便有了胃口，高高兴兴地啃掉了一整个红烧蹄髈。

按大乾朝规，每月适五、九之数，皆为大朝会之期，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咸预朝典。由于楚乾和谈的细节并不适宜在大殿之上讨论，宣帝一开始便将议题押后，命内阁与六部相关的朝臣在散朝后留下，前往养居殿议事。

????这场和谈时断时续拖了两年之久，张齿的态度一直都很认真，几番博弈之下，昨日终于能呈上初案，自己觉得皇帝必定赞同，眉宇之间颇有信心。

????“乾楚边境，素以闽江为界，南楚愿撤军江南，遣嫁郡主联姻，以盟书为约，互不犯界，结永世之好。内阁以为，北境已有强敌大梁，乾楚修好，边患压力减轻，于我方大有益处，建议陛下允准。”

????宣帝已经看过了初案，听他说完，便将视线转向了左手侧赐坐的周元忠。

????和谈本身是朝中政务，肯定不关临渊府的事，但最后的盟约中有撤军的内容，便算是涉及了军务，皇帝自然要问临渊王的意见，这一点张齿十分清楚，此时也侧转身，恭声道：“一应细案，昨日已抄送临渊府，还望老王爷指正。”

????周元忠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先向宣帝一礼，道：“乾楚修好，老臣绝对没有意见，内阁和谈辛苦，大家心里也很明白，不过南楚提出的条件嘛……”

????一听这话音，张齿心里便咯噔了一声，只是脸上分毫未显，堆起了笑纹，“老王爷，南楚愿意撤军联姻，这条件很好啊。”

????周元忠没有立即说话，转头看了长子一眼。

????周立春迈步上前，“张大人有所不知，闽江是界河而非南楚内河，所以，南楚的大营一直就在闽江南岸，并不存在此时撤军一说。若把这条虚的一抛开，南楚请和，实际上只是打算嫁个郡主过来而已，臣觉得陛下对这个，想必并不怎么看重吧？”

????宣帝面上露出微笑，“世子的意思朕明白了，可以同意南楚所请，但是要加条件。”

????张齿的表情稍稍有些发僵，但语调还算从容，笑了一下问道：“请问世子想加什么条件？只要还来得及商议，倒是无可不谈。”

????周立春向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面向宣帝，拱手道：“我大乾的战马，向来育种不易，不及泯国、南楚的品种雄健，而且大部分是由关外私家马场向西经俞阗、疏勒、沽墨购买马匹，驯养后再统一供给兵部，不仅耗资巨大，也很难多代培育。臣以为，趁此机会要求南楚提供五百种马，在兰州水草丰茂之地，以朝廷名义开设马场，由临渊兰州营代管，不需数年，情况便会大改。”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报，“相关细务，臣预拟了一份，请陛下圣阅。”

????宣帝示意内监将奏报拿上来，一面扫阅，一面问道：“内阁觉得呢？”

????张齿面色越发僵硬，勉强笑道：“世子所言极是。不过战马是重要军资，从来都由兵部统一筹措调拨，朝廷若自设马场，由临渊兰州营掌控恐怕不太合适吧。”

????周立春淡淡笑了一下，道：“只是建议。张大人若觉得指派谁比兰州营更合适，自可说明理由，向陛下举荐。”

????涉及这么具体的安排，张齿一个远在京城的内阁大臣一时哪里答得出来，只能怔怔地皱起眉头。

????宣帝摆摆手，“兰州营代管能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说这些细务可以容后再议。张卿，与南楚的商谈由内阁主理，临渊世子所提的这一条务必加上。”

????张齿忙低头躬身，“臣，遵旨。”

????临渊王府对于朝廷自设马场的建议尚未成形，按理应属机密。但一场和谈，内阁六部参与的官员、枢使、书办等等不下百数，若真有心想要打探什么并不十分困难。御前朝议后的第二天，鸠鹤拔便已经顺利得到了消息。

????“老王爷加了这个条件之后，内阁和兵部、户部一直在加紧商议之中。”他的首徒通报完消息，笑着奉承道，“师父去年就将自己人安插进了关外最大的马场，可见早就算定了这步棋。”

????鸠鹤拔伸手逗弄着廊下的鹦鹉，轻轻摇了摇头，“不急，为师要先跟那位首辅大人碰过一面之后，才能决定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

????张齿乃正统的儒家门徒，对卿天鉴的态度一向是视而不见，鸠鹤拔平时除了例常的礼节交往，也并没有刻意要跟他走动的意思，两人之间一向少有碰面。不过鸠鹤拔毕竟是颇得太后宠信的御封上师，真想要制造个与首辅大人不期而遇的机会，那倒是一点也不难。

????“哎呀张大人，实在抱歉，都是在下不小心……恕罪恕罪！”候在外殿值房的转廊上，佯装不慎撞落了张齿手中奏报，再惶惶然地蹲身帮着捡拾，这位上师全套做下来相当自然，连其中一份折页散开，都好似是一股穿堂风的过错。

????他怎么说也是有尊衔的人，张齿表面的礼数倒还周全，一面欠身回道“无妨”，一面接过重新收捡起来的奏报。

????鸠鹤拔的视线状若无意地瞟过散开的折页，微微皱眉，“兰州营？……唉，星象异数，果然没有错啊。”

????张齿心头微微起疑，“上师此言何意？”

????“这次的星象如此明显，不仅是在下，相信大多数懂得观星术之人也看出来了……”鸠鹤拔重重叹息了一声，“只不过无人敢说实话罢了。”

????他的话茬儿递得如此明显，张齿不由自主便接了一句：“什么实话？”

????“跟大人您私下稍提一两句没有关系，可要公开……在下可绝不承认自己说过。”鸠鹤拔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将星太盛，其芒已侵紫微，星数晦暗啊。”

????张齿大约也看出他的用意，面无表情地问道：“此象可是不吉？”

????“那要看对谁而言了。若是主将星之人来问我，此象可是大吉呢。”鸠鹤拔笑了一下，似乎并不在意张齿的冷淡，“在下以修心敬神为正道，一向不插言朝中之事。但既然身受太后娘娘知遇之恩，又岂能完全袖手旁观？”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折报，“今日可控马场，后日便能掌粮仓，陛下一旦习惯了，所谓武臣不参政，不就变成一句空话了吗？”

????他最开初那番玄玄妙妙神神道道的说辞，张齿并没有怎么当真，但这最后一句话却实实在在地扎进了这位首辅大人的心里，令他的眉睫不由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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