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战后忙碌（上）

被后世称为“玉诏之乱”的这场兵变，对临安朝堂的创伤之深前所未有。本该护卫京畿的皇家羽林根基全毁、片骨不存；五万禁军折损了两万，校尉以上将官仅存数人；近百名朝臣中未死未叛者，唯有施邨一念之仁保下来的那二十来个，留下了一大片待补的空缺。就连抱着满腔忠心而来的勤王大军，也是这一团乱麻之中必须理顺的部分，如何定功，如何行赏，如何遣散，都需要在短时间内做出决定，不能搁置拖延。

????十六岁的少年皇帝意识到了将要面对的重重难关，他越想让自己赶快坚强起来，就越感到难言的孤独与虚弱。回到宫城之后的第一个夜晚，宣帝选择在咸安宫中跪灵度过。当沉重的未来呼啸而至，绝不容许有更多优柔和逃避的时候，他需要先有一点安静的时间，去哀悼专属于自己的悲痛和损失，重新回想人生中最血腥混乱的那一天。

????张太后的尸身起初和其他死者一样，都是被白布包裹丢在宫城西角门外，等待最后拉运出去焚烧。有两名老太监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将她刨了出来，单独抬进一间冷僻的宫室。初夏和暖，等平乱之后再去寻找收殓时，这具尸体自然已经腐坏，实在不好让宣帝看到，所以龙江涛当场决定装棺钉死，抬入咸安宫正殿停放，燃蜡挂幡予以补奠。

????逆首伏诛代表了叛乱结束，但恢复整个京城的秩序仍需花费大量的精力。周立秋匆匆处理完宫城内的急务，天光早已全黑。他想想还是放心不下，连夜又赶来咸安宫中探看。

????守在殿廊下的赤那一看见他，急忙迎了过来，不待询问便主动禀告道：“请王爷放心，陛下看上去还好，只是晚祭之后就把身边的人全都遣了出来，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时辰没听见动静了。”

????周立秋闻言忙示意身后的亲卫停步，自己解了佩剑与外袍，轻悄悄地走了进去。孝殿内果然一片空寂，只有宣帝独自跪在灵柩之前，默默烧着纸草。

????仓促之间找来装殓的是一副普通的梨木板材，后方供案上的位牌也是临时制出，散发着一股新漆的味道。宣帝盯着铜盆中跳跃的火焰，等待它完全熄灭之后，方才低声问道：“他们说母后做的那些事……她真的做过吗？”

????“根据逆贼心腹的招认，供书和旨意都不是假的……”周立秋在他身侧跪坐下来，安慰道，“不过陛下当时并不知情，也不能由此责怪于您。”

????“不知情，就真的可以当作无关，可以不放在心上吗？”宣帝眼眸红肿，在余烬带起的黑烟里半睁半闭，“母亲和舅舅……他们所做的每一项决定都是因为我。因果相连，岂可分开？我恐怕不能心安理得地……说自己没有罪责。”

????周立秋并未反驳，颔首应道：“陛下说得不错，有些事情，尤其是这样的事情，确实不可能轻易抹去。但自怨自艾有何益处？陛下此刻更应该去做的，只能是全力修补。”

????“可是我觉得有些害怕，”宣帝终于转过身，用颤抖的手指抓住了堂兄的衣角，“我怕那个施邨说的对……既然有一半血脉承自母亲，谁能保证将来不会变得像她那样……”

????“陛下！”周立秋眉间微起怒意，立即喝止，“您愿意自省是对的，可胡思乱想就不应该了。远的不说，就想想当年的老羽林军主将吧。他与先帝都曾由文帝亲自教导长大，可他们两个一样吗？陛下将来是什么样的人，只在于从今日起……您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多日的惶恐伤痛仿佛是一团被薄膜包裹于胸中的火球，一旦破碎爆裂开来，霎时就能燃遍四肢百骸。宣帝扑进堂兄的怀里痛哭起来，发泄般地放任自己嗓音嘶哑，泪水奔流，就一如当年……那个尚不需要承担重责的幼童。

????因为他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晚的哭泣，最后一晚的脆弱。

????到了明天，他必须成长。

????次日清晨，年轻的皇帝陛下脱去孝服，下旨无须再多停灵，直接将太后棺木运葬于皇陵，正式锁闭了咸安宫。

????中枢内阁幸存的三名重臣里以吏部尚书位阶最高，宣帝命其暂时总理政事。六部及各衙虽然大部分失了首官，但递补料理实务的副职和属吏勉强还能配齐。对于某些不缺才干只缺资历的低阶官员来说，眼下正是努力向上争取前程的大好机会，十分力气也要拼出十二分来，朝堂上下倒还真称得上是齐心协力，停滞混乱的政务也由此开始运转起来，逐渐迈向正轨。

????张青重伤昏迷了两日，一醒来便急着要起身出门，被龙耀强行按回床上，责怪道：“不管大统领有多挂念那些禁军，也不必急在这一两天。老夫听说，临渊王已指派赤那暂时替你代劳，放心吧没事的。”

????“我倒不是担心整编禁军的事，”张青叹了口气，脸色晦暗，“您也知道，舍妹临颍是……我怕立秋太忙把她给忘了，就想趁着还没有明旨下来，去求陛下给她一个恩赦。”

????龙耀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当晚宫城发生了什么，终究不能瞒着，只得拿来靠枕让他坐好，慢慢告知了实情。

????听闻噩耗的张青呆坐了整整一天，眸中无泪，除了询问棺木停放于何处以外，什么话也不肯说。龙大夫并未多劝，只在次日请陶云将梅儿带了过来，让她进去探视。侍女跪坐在榻前哀哀哭了许久，泪流满面地问道：“我们姑娘一世柔善，未曾伤人，未曾害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难道就因为长辈错配了姻缘吗？”

????张青想起了当年的临渊世子，感到自己同为兄长，对妹妹实在是不够上心不够尽责，胸中疼痛难忍，终于也落下泪来，大哭了一场。

????梅儿一个孤身弱女，当然比跟着几个军汉来得妥当，陶云没有别的话好讲，只得恋恋不舍地向她告别，回到了龙江涛临时御赐的府邸。

????奉命对“玉诏之乱”进行收尾善后的龙江涛，此时绝对是临安城中最忙碌的几个人之一。陶云见他午膳只胡乱吃了几口，丢下碗又忙着要走，不由皱眉抱怨：“现在连顿饭都不能好好吃了，陛下加托这么多重责，难道将军要留在京城，不回芡州了吗？”

????龙江涛一面匆匆向外走，一面安慰他道：“眼下朝政是有些繁杂，得一条一条慢慢梳理。可东境五州还在南楚手中，我是肯定会回去的。”

????说话间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顺手从袖中抽出一折文书，随意地递进陶云的手中。

????“这是什么……”

????“那位梅儿姑娘的奴籍，我刚从京兆府调了出来，她是张府的丫头，你拿去让大统领签销吧。我相信他肯定会同意……”龙江涛微带笑意地瞟了自己的副将一眼，“至于接下来想怎么办，你自己打算好了再跟我明说，我可不会主动替你做主的。”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