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九十六章 缺乏铁证

当初看到龙江涛拜帖的时候，张齿就已经思考过这个年轻的东境将领可能要谈的话题。凭借多年来遍阅百官的丰富经验，他觉得龙江涛要么是对自己目前得到的封赏不满，要么就是希望能在以后的五州夺回之战中得到更多的机会。年轻人有勃勃上进之心并不是坏事，他的奏本也证明了朝廷对其能力确实有所低估，所以无论此人过府提出哪一方面的要求，张齿都准备在适度的斥责打压之后，再额外多给他一些奖励和承诺，算是为将来收复国土笼络人才。

????然而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情况，你再怎么通晓人心也难以预料。龙江涛随后的陈述是如此的骇人听闻，以至于张齿的第一反应竟然和长在深闺的侄女完全一样，愤怒的成分远远大于惊讶和意外，

????“一个丫头，还是南楚战后才进府的丫头，她的胡言乱语你就敢举报到老夫面前？你难道不怕是逃奴诬陷，恶意诽谤平东王吗？”

????龙江涛郑重地躬身一礼，神色肃然，“南楚之战末将不是旁观者。从敌军偷袭，到援兵反击，我都身在其中，心头原本早有疑虑，并非只是单纯相信这位侍女的供词。”

????“东境确实败得惨烈，将领们阵亡无数。但是从头打到尾的将军也不止你一个人，少说还有十来位呢！为何除了你以外，并没有其他人觉得战事蹊跷？”

????“末将只能说……平东王和南楚的这个局，实在做得精巧，可是再精巧的局，也绝不可能毫无破绽。”龙江涛绷紧了双颊，眸色甚是无畏，“不瞒大人说，末将也知道一面之词很难取信于人，所以在年前的某个晚上，已经去过了吕梓安心腹吕梁的家中，想要暗中找到一些凭据。”

????“什么？”张齿吃惊地瞪向他，“你、你干了什么？”

????“末将知道私闯朝廷官员的私宅是什么罪名，但只要能够揭破黑幕，无论随后要承担何等重罚，末将都甘愿承受。”

????张齿满脸铁青，眸中的怒意之盛，几乎让龙江涛以为他马上就会叫人把自己给拖出去。不过正如张齿猜错了他一样，他显然也不够了解这位首辅大人。良久静默后定下神来的张齿，最终问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那你找到什么没有？”

????龙江涛心头一紧一松，气息难免有些紊乱，赶忙掐着掌心稳住，先大致叙述了一下当晚发生的事件，再从袖中取出那幅袖衫，解释道：“南楚宗制与我大乾不同，皇族共分三支，这个图样，就是黄冶所在那一宗的族徵，不是他身边亲近的人，绝不会用这样的纹饰，所以末将推测，那名女子必定是在南楚深得倚重的谍探。”

????张齿接了袖衫细细看过，稍一沉吟还是摇头，“你的意思我明白。可就算老夫相信你说的是实话，这也只是旁证而已，要直接指向平东王，依然太过牵强。”

????“可这至少能说明侍女所言并非孤证。就算不能直接指向平东王，指向吕梁总没有问题吧？”龙江涛用力一抱拳，恳切地请求道，“末将愿意担当首告，请张大人立即提审吕梁。”

????张齿多年城府非同寻常，最初的惊骇过去之后，他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既不否决，也未允准，而是起身在暖阁内来回踱着步，思忖了足足一炷香时辰，方才回头徐徐问道：“龙将军可知，南楚已经分裂为两国，北面的小朝廷依附于泯国，南面依旧保持独立，我实在想不出他们拿什么收买吕梓安。”

????龙江涛任职芡州，第一次来到京城，倒还真是不知道这些，一时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面色僵硬。

????“朝野公认，平东王是南楚之战最大的功臣，曾得陛下明旨嘉奖，邸报四方。”张齿将手中的袖衫丢在桌案上，长叹一声，“……你指控了一个天大的罪名，依凭的却只是婢女之言和这半幅残衫。老夫问你，如果吕梁抵死不认，朝廷和陛下应该如何收场？”

????举报时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龙江涛事先当然也反复考虑过，可目前的这个走向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令他短时间内无言反驳，心底已经开始觉得有些绝望。

????“不过话又说回来，南楚这场战事对于陛下，对于我大乾国运，影响实在过于深远……”张齿扶着茶案再次坐下，话锋随即一转，“老夫身为内阁首辅，职责在身，即便只有一丝疑虑，也不想轻易放过。眼下的难处是这个罪名实在太大，若没有更能站得住脚的东西，即便是老夫，也很难立即发下内阁钧令拘捕平东郡王，你明白吗？”

????“末将明白。”龙江涛沉到谷底的心情顿时又扬了起来，眸中重现希冀之色，“但如果无人追查，真相又岂会从天而降？东境十州军民，多少冤魂亡于战火之中。除了首辅大人，现在谁还可能给他们一个公道呢？”

????这两句话说得极是悲怆，张齿的神色更加松动，语调也柔和了下来，“眼下正是年关，此事处置起来不能急躁。陛下复印开朝之前，老夫必须要好好想一想。你也不能再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如果平东王真的身负大罪，只动一个吕梁有什么意思？”

????他不仅肯认真加以考虑，言语中还透露出准备深查的意思，这已是龙江涛能盼到的最好结果，当下喜出望外，抬手齐额，肃然行下了一个大礼，“末将遵命，多谢首辅大人为我东境军民做主。”

????张齿特意叮嘱不要再动吕梁，的确是一个及时老到的建议。自那晚私宅被闯的风波之后，不仅是吕梁自己提高了警觉性，吕梓安也以他为饵安排下几个陷阱，想要诱引暗中窥探的人露出行迹。若按龙江涛原来的想法，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踩了进去，丧失掉他目前身在暗处的最大优势。

????初四下午，也就是龙江涛前往张府的第二天，吕梁再次行踪隐秘地出了统领府，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兜转了一个多时辰，陆续与数个头罩轻纱的妇人碰面，最终也没有引出任何暗中窥视的行迹。不过他这一次的行动并不全是假的，在确定无人跟踪之后，真正的接头人悄然出现，接引他上一辆普通马车，从小巷中转入红枫阁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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