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中稍安

妇人早在护卫们出现时便退入阴影，悄然隐去，吕梁也完全顾不上她，带着人又急又怒地追到府门外，把周边几个巷子彻彻底底搜索了一遍，闹到半夜也没能找出半丝踪迹，最后只得懊恼地偃旗息鼓。

????撞开小院的门板踉跄奔入时，陶云的步子已甚是虚软。留守的亲卫们惊慌地一拥而上，从龙江涛的手中将他接了过来，抬进房中，高举油灯检视伤口。

????由于箭镞未拔，龙江涛又一路紧压着，失血的状况不算严重，只浸染了半幅衣衫。但是箭口的位置是在右后背上，不知是否伤到了内腑，几个人不敢随便乱碰，杜洪义转身便想要去找个大夫。

????“不能去！”陶云咬牙抓住了他的手臂，抬头看向龙江涛，“真的不能去……”

????龙江涛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面色甚是犹豫。金山卫负责帝都安防，可以无声无息地全城查探。他们几个都是外来者，无论找到哪家医坊求诊，人家都没理由在被官府询问时替他们隐瞒。万一因此被吕梓安发现了梅儿还活着，以龙江涛的位阶根本无力直接与之对抗。

????“没事的，我觉得还好，”陶云满头冷汗，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就这点伤，屋子里谁没挨过啊，将军直接动手吧。”

????龙江涛定了定神，转头吩咐亲卫准备了热水白巾，又朝陶云嘴里塞了软帕咬着，叫两个人按住他的肩头，亲自伸手握住箭柄，抽腕猛地一拔，顿时血珠四溅，杜洪义赶紧用厚厚的一块布巾压了上去，用力绑紧。

????带血的箭头在灯光下锋利闪亮，但万幸只是护院所用，并非军制，没有倒钩和血槽。陶云被搬放到床上后沉沉睡去，呼吸听上去倒还平稳。龙江涛在床边守到了后半夜，摸着他额头没有发热，担忧之情这才稍平，渐渐又将心思转到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上头去了。

????吕梓安与南楚共谋这样的大事，私下联络往来必然频繁，他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总得有一个心腹负责联络。按照梅儿的说法，深夜替他处置夜光珊瑚的人就是近期升任金山卫统领的吕梁。龙江涛觉得平东王府没有办法接近，但这个吕梁的私宅却不是铜墙铁壁，所以在暗中观察了几天之后，终于决定偷偷潜入，想要从他这里找到一个突破口。

????可惜想法虽然清晰，结果却没有那么如意。陶云此刻昏躺在床上，吕梁也必定会加紧防备，除了从一个神秘女人身上扯下了半幅袖衫以外，龙江涛在这场冒险里几乎算是一无所获。

????不远处隐隐传来鸡鸣之声，淡淡曙色爬上窗棂。他从怀中取出了那幅深蓝袖衫，借着微光细细又看了一遍。

????织造精密上乘的布料锁口处，绣有三层海水托珠的纹饰。身在东境多年，龙江涛当然能认出这是南楚贵胄专用的图样，可这依然不是什么有力的证据，就算再加上梅儿的全部证词，吕梓安也能很轻易地为他自己辩护开脱，甚至可以振振有词地把这次举发描述为构陷。龙江涛远道而来，京城云端之上的这些贵人他一个都不熟悉，不知道能去说服谁，更不知道能够信任谁，思来想去怎么都有风险，根本没有万全之策。

????天光渐渐大亮，朝阳斜照入内。床上的陶云翻动了一下，触痛伤口醒了过来，第一眼便看见龙江涛坐在桌案一侧，正提笔向石砚中濡墨。

????“将军写什么呢？”陶云半撑起身子努力想看清楚，“拜帖？要递给谁的？”

????伤成这样了还这么好奇，龙江涛拿这个副将也很无奈，过来递了杯水让他喝着，解释道：“我又想了想，这么大一件事，不管咱们去找谁，最后都不可能迈过张首辅来处置，与其乱冒风险，还不如直接找他。他虽与吕梓安有姻亲之好，但毕竟当朝这么多年，又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兄长，真跟南楚有什么牵连的可能性也不大。年下正是该走动的时候，我这张拜帖递出去顺理成章，不会引发吕梓安的注意。只不过按我的品级，也不知道要排到哪天才能跟首辅大人说得上话。在那之前，你就好好养伤，咱们安静地等着吧。”

????龙江涛也许能够做到安静地等待，但吕梓安一听说有人夜探了何宅，显然没办法像他这么淡定，暴怒之下一连摔了数个茶盏，把前来回报的吕梁吓得一脸灰白。

????“被人偷偷潜入不说，还与她直接交了手，而你居然没能把人拿住？！”

????“王爷自回京以来，诸事顺利，朝中未见有任何人起过疑心，属下一时大意……”吕梁战战兢兢地辩解着，瞅见主子的面色更加难看，急忙又补充道，“请王爷放心，其中一名贼人中了一箭，属下已经派出金山卫的弟兄暗中监看所有医坊，若有人因外伤去请大夫……”

????“守株待兔罢了，能有什么用！你以为别人也像你这样大意？”

????恼怒地斥骂了一句之后，吕梓安忍住胸中怒气，强迫自己稳下神来，细细权衡自己当下的处境。其实早在与周立冬密约之初，他就考虑过一旦有人起疑该怎么办。后来事情发展太过顺利，最容易暴露的时候也已经过去，就连不久前出了梅儿那样的事，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不小心被个丫头撞见了而已，并没有引发特别的惊惶与不安。

????可自己府里偶尔的言辞疏忽被侍女偷听，和有人蓄意夜闯吕梁宅邸的意义完全不同。临安城中谁都知道吕梁是他带出来的人，若说这次窥探根本不关平东王府的事，吕梓安可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那么乐观。

????“去，把负责监看张府动静的人叫来，本王有话要问他。”

????吕梁急忙应诺一声退出，在院中挑了个最机敏的亲卫去叫人，自己刻意磨蹭了一阵子，这才重新回到书房内，讨好地问道：“王爷既然这么吩咐，是不是怀疑昨夜的事……跟张府有关哪？”

????“本王根本不知道应该怀疑谁！”吕梓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不管是谁对咱们起了窥探之心，只要他不是张齿，那局面就能够想办法挽回，这个你都不明白吗？”

????“是是是，果然还是王爷想得通透，只要不是首辅大人起了疑心，管他是谁王爷您也不怕啊！”

????吕梓安只觉得周身疲累，不想再理会他，慢慢后靠到座椅的高背上闭目小憩。不多时，负责在外围监看张府的亲信快步奔了进来，躬身行礼，“不知王爷召唤，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是问一下张府最近的动静。昨天或者前天，有哪些人登门拜访过张大人，你可都记下来了？”

????“回王爷的话，都记下了。”虽不明白吕梓安为什么要问这么不咸不淡的话，但还是认真地答道，“张府这些日子确实宾客众多，不过都是年下例行的走动，并未见任何异常。倒是今天直到现在，首辅大人一个外客都没有接见，想来是因为张家大爷许久没有回来，他们自己家里人要叙叙话吧。”

????吕梓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体立时前倾，“你说谁？”

????“张家大爷……”

????吕梓安的视线凝滞了片刻，突然间反应了过来，“张青回来了？！”

????他一下子猛地站起来，倒把亲信吓得后退了两步。吕梁明白他担心什么，急忙上前道：“王爷稍安，昨夜来的人，肯定不是张青。”

????吕梓安的胸口剧烈起伏数下，这才稳住，“你敢保证？”

????“属下再怎么愚笨，也不至于认不出大统领。如果昨夜是他，那不得当场给按住啊……”

????这句话倒是说得有理，吕梓安的面色总算恢复了一些。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张齿要是起了疑心，一封钧令就能把吕梁拖进天牢，断然不是这个行事风格，之所以要把监视的亲信叫来再询问一下，不过是防备最坏的情况，以图心中稍得安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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