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安稳度日

谷城依山势起建，平整开阔之处连绵成片，风光险峻的高峰也有临崖独幢，楼阁露台层叠错落，其间意趣不尽相同。赵凌雪的居所是周立冬特意为她选定的，周边地势相对平坦，每个房间都可开窗见景，还有一处宽大通透的外厅，三面采光，明亮温暖，秋日午后坐在其中尤为舒适。

????与赵凌雪同住的周立冬因为要整理这些各地送来的情报，最喜欢的就是这间外厅。临时布置成一个书房。麟儿有样学样，也把自己的小桌摆到姑姑的旁边，跪坐成小小一团，煞是认真地念着母亲布置下来的功课。

????“……夫……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先……”

????也许是因为母亲在孕期情绪悲沉，遗腹而生的周麟虽然看上去白胖可爱，但先天的体质并不强健，差不多每隔几天就要由墨染或周立秋为他疏理一次筋骨。张青的功力又极是深厚，所以他上山之后，这项重责自然而然地又移给了他来担当。

????这日午后，张青算着又到了该给麟儿疏筋推脉的时间，自己一个人过去不太妥当，便出来寻找周立秋同行，谁知卧房、茶厅和日常练武的山石边都没有他的人影，转了一圈，也只在通向鸽房的小道边看见了墨染。

????“墨先生，你知道立秋在哪里吗？”

????墨染回头见是他，用下巴点着抄录阁的方向笑了笑，“虽说世间风云再不相干，但真的想要做到全然袖手，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张青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随同两位故友一起上山的东境消息，如同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多多少少都会击荡起些许波澜。周立秋这些天陪着君帅饮茶，带周麟参观谷城，又跟张青切磋比试了好几场，看上去似乎一如往常，但心里终究不能全然放下，时不时便会发个呆出个神，明眼人稍一留心便能看得出来。

????“我听小帆说，墨先生把东境相关的所有消息都汇抄到一起，单独另立了一个卷宗。这是因为你料到立秋一定会问吗？”

????墨染淡淡笑道：“城主曾经说过，为友之道，就是让朋友可以自己选择，而无论他最终如何选，都能帮得上一点忙。我不必去猜测立秋会怎么做，只是替他事先预备一下而已，他若一直不问，那便不问就是。”

????这番话虽然说得平淡，其间情义却甚显深厚，张青感慨地连连点头，也朝抄录阁那边看了一眼，“照这么说，立秋此刻……正忙着查阅东境卷宗……”

????墨染何等聪明，立即问道：“大统领找他是有事吗？”

????“没、没什么大事……”张青尴尬地笑了一下，“就是想约着……过去看看麟儿……”

????立冬行事一向洒脱，所以谷城之中从不拘泥于世俗，推崇自在与随心，但张青这份方正守礼也实在难得，墨染倒能理解尊重，当下微微笑道：“我也正想去瞧瞧他们，不妨一起同行？”

????张青知他好意，急忙应下。两人并肩绕过云间栈道，自侧廊进入南峰外厅。此时麟儿刚好念完功课，正拖着坐袱在铺了软毯的地上翻来滚去地玩耍，瞧见来了人更是高兴，举起双手叫道：“伯、伯、伯、伯……”

????赵凌雪教他称呼时，张青是“师伯”，墨染是“墨伯伯”，两人一起走进来，小孩子的口齿顿时搅不清楚，连窗边的周立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青也被麟儿讨喜的模样逗得一乐，赶紧自己稳住，近前解释道：“打扰你们了，我来帮麟儿疏理筋骨，不知道这个时间方不方便？”

????他的言辞态度向来都是这么客气，赵凌雪早已习惯，笑着起身见过礼后，便将麟儿叫过来，准备先帮他把外袍脱下。

????一本翻开的书册正摆在旁边低矮的小桌上，张青好奇地俯身瞧了一眼，甚是惊讶，“麟儿才这么小，就开始学这些典籍了？”

????“麟儿只是在认字，他哪懂什么意思？我念的书少，也不太会教孩子，所以就把立春小时候在太学院的书单直接拿来给他……”赵凌雪说到这里，语音突然哽住，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张青见自己一句话引得她难过，瞬间手足无措，又是懊恼，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慌乱中只能转头看看墨染再看看周立冬。

????周立冬起身奔过来拉住她的手，一旁的麟儿也察觉到母亲伤心，转头扑进了她的怀里。赵凌雪原本还想控制住自己猛然间涌起的情绪，被他这软软的小手指头在脸上一摸，眼泪顿时掉了下来。

????“立春一直到走都不知道有麟儿，我们以前也总是避开孩子这个话题……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孩子，想让孩子学着做什么，希不希望孩子是个和他一样的人……”赵凌雪将脸颊贴在麟儿的头顶，收紧了环抱他的手臂，“……我有时候想起这个，就会忍不住心慌害怕。我怕自己书念得太少，把麟儿养得……不合立春的心意……”

????她虽然越说越伤心，但能把胸中郁结倾诉出来，其实算是一件好事，所以墨染和周立冬都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地倾听，在她说不下去的时候，轻声予以鼓励。张青却是个完全看不得她落泪的人，全部的自制力只够他转身走开，远远避到大厅的另一端。许久之后，他终于能稍微稳住自己的心神，这才重新回到赵凌雪身前，单膝蹲下，低声劝慰道：“我们都不知道立春会怎么想，但我们全都了解他这个人。从小到大，他虽然律己甚严，但何曾苛求过家人朋友？……麟儿是个好孩子，立春在天有灵，不知会有多欢喜……”

????疏阔的性情大约是上天给予赵凌雪最好的礼物，哭过后她的心头便已纾解了许多，低头捧起麟儿的小脸，眼角泪痕未干，唇边却浮起了笑意，“是啊，我们麟儿这么好，你爹爹一定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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