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朝堂辩论（一）

宣帝咬着嘴唇，低声对他道：“朕一直希望……和皇伯父，和立秋哥哥之间的关系，永远都能像以前那样。可是同时，朕又不想总是被他们当成是个孩子，毕竟朕现在和先帝一样，是这大乾天下的主君了……这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

????张青似乎想要劝说什么，但最终也无话好说，只能叹了口气，劝道：“今日朝堂之上必有争论，等陛下认真听了各方所言之后，心里怎么想的，您就怎么做好了。”

????内侍口中“起驾”的声音高远绵长，在空洞的殿廊尽头回荡。沿途击打出的金钟之声次第起落，自养居殿的御阶前一直传递到了朝阳殿的金顶下，宣告着圣驾已经到来。

????对于丹阶下群臣的山呼叩拜，宣帝早已没有最初登基时那么紧张，他一边面无表情地茫然听着，一边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许久未曾上朝的周元忠身上。立于排班之首恭谨行礼的临渊王明显消瘦了许多，黑底赤纹的王袍尽管扎束齐整，但肩背等处依然显得空空荡荡，再也寻找不到曾轻巧地将他抱在怀里的雄健力量。

????尚是少年的小皇帝看着大伯父的苍苍白发，伤感之余又颇觉委屈。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尽力地遵循、维护父皇的遗命，想不通一切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间走到这样的境地，让人完全不知道事情最终应该如何了局。

????“诸卿平身。”宣帝抬了抬手，舌底一片苦涩，“临渊王请坐。”

????周元忠躬身致谢，依常例在阶前圈椅中入座。整个大殿接下来静寂无声，被一阵难堪的沉默压抑笼罩住，许多朝臣都尽可能地弯腰低着头，反倒显得立于武臣班列之中的周立秋更加显眼。

????张齿很清楚这个僵局必须由自己来打破，主动上前两步，面向御座躬身行礼，“启禀陛下，龙虎将军于甘西堡外抗旨不接之罪，已延迟未审多日，朝野上下物议纷纷，若长此以往，必伤皇家威德，已不可再多姑息。”

????宣帝对自己当下这个处境越是感到难受，对周立秋的怨气便越是深重，板着脸问道：“内阁如何提议？”

????“老臣特请陛下恩准，在此向龙虎将军当廷问话。”

????接下来的短暂停顿期似乎是留给临渊王提出异议的，但周元忠依然安坐，没有任何动静，于是宣帝顺势点了点头，应道：“好。准张首辅代朕问话。”

????旨意既出，周立秋便主动走出，前行数步，来到张齿的旁边，两人面对面而立。

????为显气势，张齿刻意在一开始就将声调放得极为严厉，“请问龙虎将军，十月朔日，本官抵达你甘西堡军营外，被你麾下兵将强行拦阻，不容入内，可是属实？”

????周立秋淡淡答道：“治军本当严谨，没有核准身份之前，营中岂能随意出入？张大人亮出天子剑后，不就顺顺当当地进来了吗？”

????“也好，暂且当作如此，那随后本官千辛万苦见到了将军，拿出天子御旨，你是怎么说的？”

????“我请求大人延迟几日再行宣旨。”

????张齿冷哼一声，盯住周立秋的眼睛，“君臣乃是三纲之首，御旨当前，你凭什么要求延迟？就凭你手中握有统率边境大军的临渊军令吗？”

????这是性质极为严重的一句指控，殿上群臣虽未有人插言，但也因此生出了少许哗然之声。

????周立秋声色不动，视线徐徐扫过周边面有疑色的众臣，挑了挑眉，语音清晰，“张大人，要抗击泯军主力南下，必须提前调动多少兵力，耗费多少军资，您心中可曾有数？大战之前，各营之间的联动配合一旦被临时打乱，北境防线会有多危险，大人又真的清楚吗？”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张齿当然不清楚，但他很清楚此刻绝对不能任由对方转换话题，立即厉声反驳道：“本官奉旨问话，并非在讨论军情战略，请龙虎将军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周立秋随着“奉旨问话”这四个字转过身，微微仰头面向宣帝，低声道：“臣相信陛下如果事先知道北境军情，必定不会颁下那道旨意，是不是？”

????早在甘西战报传来之前，宣帝就已经开始偷偷后悔，被这样突然一问，嘴角便不由自主抿了起来，“朕……朕当时确实不太知道……”

????张齿绝对不能放纵这样的问话走向，立时向身侧扫了一眼，甄侍郎接到指示迈步而出，大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龙虎将军这番辩解，完全是倒果为因。据微臣所知，敌军主力南下，其实就是龙虎将军特意安排放进来的……”

????此言一出，宣帝和群臣都是大吃一惊，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直安静旁听的周元忠微微皱眉，按着圈椅扶手站起身来，但却未直接询问甄侍郎，反而转向了位列前端的兵部尚书晋勋，“甄大人是兵部侍郎。晋尚书，本王想知道刚才那句话，是否是兵部的结论？”

????晋勋在上朝之前属于典型的中间派，并没有完全决定自己对于此事的最终看法。下属的激进发言委实令他有些不悦，皱眉答道：“兵部未曾就甘西之战有过合议，这应该是甄大人自己的见解吧。”

????周元忠这才转向甄侍郎，“甄大人这是打算改了张首辅原定的罪名，要指控龙虎将军通敌叛国了？”

????指控一位刚刚灭了敌军主力又连下五州之地的将领叛国，甄侍郎当然知道这听上去十分荒唐，赶忙解释道：“下官并无此意，只是……查看了相关军报后发现，从时间上看，龙虎将军的兵力调整和军资调拨在前，而敌军入境在后。战事之初，临渊军分明可以在莫山以南联营截击泯军，却偏偏要诱敌南下，直入甘州，事先还特意撤空了好几座边城的军民。这些举动桩桩件件都表明，龙虎将军是主动想要挑起一场大战，而并非只是抗击防御而已。”

????周立秋挑眉看了这人片刻，面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原来在兵部大人们眼中，边境对敌作战，不需要谋略，也不需要战术，双方只能紧守着一条线，面对面互相乱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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