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告知计划

两人正说话间，院外有层层传报进来，告知三公子已然进府。周元忠抬手扶了扶扎束严整的发髻，稍稍绷起了脸，露出一派严肃的表情，庞仲傅也赶紧退开了两步，侍立在旁。

????最先传来的是庭院侍卫问安的声响，接着门扉开启，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周立秋走进来时微微低着头，身上穿着为了进宫所换的正装袍服，趋至书桌前拜下，郑重地叩首三次，再直身抬头跪立。

????父子二人默默对视，室内一时间静寂无声。

????“起来吧。”半晌后，周元忠微微抬了抬手，“你我若是一见面就这么伤心，倒让先帝和你大哥泉下不安。起来，跟为父到这边喝杯茶，洗洗风尘。”

????周立秋默默起身，随同父亲走到侧方茶室，扶他先行坐下。庞仲傅也过来见了礼，略叙过数句寒温，便告退出去安排晚膳。周元忠止住了儿子伸向炉上铁壶的手，亲自排开茶具，温杯洗叶，泡了杯正当季的明前新茶，递了过去。

????在这位临渊老王堪称波澜万丈的人生岁月里，已看过太多的生死，经历过无数次失去，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自己居然走在了立春和仁帝的后面，不得不面对最为蚀骨剜心的两场别离。然而痛苦的极点有时也能成为平静的起点，新年后的第五天，他在迈下前厅台阶的瞬间胸口突发闷疼，第一次没有推开庞仲傅搀扶的手，也没有拦阻这位老部下急速请来龙耀。垂暮之年，伤病之躯，他已经看到了自己前方时日无多，不能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应对悲伤，胸中烈烈不熄的唯一心愿，就是想要无悔无愧地走完人世间最后这段路，了无遗憾地去会合那些令他无比思念和珍惜的魂灵。

????周立秋接过父王递来的茶杯后便紧紧握住，滚烫的杯身烙在掌心所带来的疼痛感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茶水上方腾起的氤氲白汽扑上眼睫，及时缓解了他眸中的酸涩，让他最终能放下手中的杯盏，抬头直视父亲的双眼。

????“你今日进宫，见到陛下有什么感觉？”

????“陛下这一年变了许多，早已不是孩童。”周立秋想想又笑了一下，“不过有时候说起话来，又觉得似乎仍旧是以前那般模样。”

????周元忠定神看向他眼底深处，“我虽不像你大哥那么了解你，可父子之间的心意天然便能相通。是你回来这一趟的理由，但又不是全部的理由，对吗？”

????周立秋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扶着双膝的手掌微一用力，倾身为礼，“是。临渊军守护北境数十年，孩儿知道父王必定也有所感觉，所以回来之前把各营防务重新梳理了一遍，拟下条阵，请父王阅看。”

????周元忠眉心微凝，接过儿子递来的文本翻开，向着灯下侧过身去。他视力早已有些衰退，眯着眼睛读得略显费力，足足看了一炷香的工夫才缓缓合上封皮，抬手揉了揉两眼之间。

????“北境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父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大乾新君登基，大小也算是一个机会，梁国就不说了，自顾不暇。可泯国竟然也如此安静，连一次试探挑衅都没有，委实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周立秋点了点头，“孩儿这一年，向泯国境内加派了不少谍探，再加上以前安插的人手，倒也送回来不少消息。目前看来，泯国的动向之所以异常，应该是他们朝中正在内斗吧。”

????周元忠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内斗？”

????“一年多前的……”周立秋胸口绞痛，被他咬牙忍住，“泯国功亏一篑，折损了八万人马，主将因此被夺职赋闲，主帅一职就此空缺。我离开凉州时刚刚得到一个还未证实的传言，据说，泯国北海王拼尽全力争了一年，已经拿下了这个位子。”

????“北海王”这三个字一入耳，连素来沉稳的周元忠都不由自主地将手掌收握成拳。北海王向来以杀伐之心深重而著称。十多年前曾领兵北进吞并狄国，所到之处几乎寸草不生。当时颇受他宠爱的一个侄儿行军冒进，不慎被生擒。狄国国主绝望之下得此筹码，自以为可以和北海王谈谈条件，却没想到两军阵前刚把人质推出来，就遭北海王亲手引箭射杀。北狄城随后失陷，足足被屠城三日，血流漂杵，连泯国朝廷都有许多人看不下去，大臣也因此上奏弹劾，最终取消了他北征的军功。

????“既然是他，那看来你这一次不能在京城停留太久了。”周立秋深吸一口气，眸色已然恢复了沉静，“大概的节奏，想必你已有预判？”

????“北海王性情本就好战，新帅上任又要立威，快则半年，迟则一年，北境必有异变。”周立秋的视线掠过父王鬓边的白发，落在他面上刀刻般的皱纹上，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孩儿就想……就想趁着狼烟未起，再回来看看父王……”

????周元忠握成拳状的手在桌案上轻轻颤动了一下，心中突然有说不出的难过。这个原本只想要逍遥一生的孩子，终究因为生在了临渊王府，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与才华，而不得不背负起这如同烙印一般的宿命。

????“男儿守土，理所应当，”年轻的龙虎将军看出父王此刻心中所想，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既然兄长如此，那么孩儿……亦当如此。”

????这是周立秋返回临安的第一晚，尽管还有许多的话没有讲完，但临渊王顾念儿子长途辛苦，一起用过晚膳后，便早早打发他回去休息。

????与此同时，一封密信也送到了张府，信笺很薄也只讲述了周立春使用御赐金牌，私自调动屏山羽林卫一事。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张齿辗转反侧，直到时近五更也不能入眠。

????“老爷这是怎么了？”已睡了一觉醒来的夫人看着丈夫依然睁着的双眼，担心地坐了起来，“还有半个更次就得起身了，老爷是一直都没有睡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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