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禁则 你会感受到我的存在（十一）

“我本来的确想要你做什么来着，但是——诶嘿，好像又不用了，所以我就现在先找你啦。”

“坎文迪”对着莱月说着，同时摆出一个或许是他（或者是本质上的“她”？）自认为很是俏皮的动作。

感觉就像是想用“道歉时要露出肚皮”的那般俏动，来磨平他与莱月之间的尴尬气氛。

又或者是“坎文迪”根本不会揣摩气氛，所以才会借着“坎文迪”的身子不停地做着令莱月不自觉地感到羞怯的小动作。

「“他”是有多么地厚脸皮啊。」

莱月笑不出来，倒不如说，眼前这不明不白的情形，加深了他自身对陌生的“坎文迪”的猜忌。

「这是谁？」

「我该怎么做？」

他现在只能这样想着。

他们面对面地沉默着，莱月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说要怎么开口才能让自己更快地占据上位，在他思衬间，“坎文迪”不声不响地将莱月上下都观摩了个遍，甚至看上去饶有回味。

「他说他不是“坎文迪”。」

「他又说这次见面不太方便。」

最重要的是：

「他为什么不让我来到这边——甚至用不知道的手段让我忘记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他此刻并不知道自己的思绪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探明，在猜疑面前“少女”（从动作上看应该是吧）的身份的同时，又不得不将自己的思路朝“她想要我做什么？”的方向拓开。

「一个人不应该同时想这么多吧。」

他在心里对自己嘲问道。

竟然由衷地笑了，是一瞬间放松的笑，原先绷紧的嘴角以一种很舒展的弧线浮现，思绪从来没有这么放空过。

「不应该想这么多。」

他像是彻底放松了。

但当他把自己的思绪从远方拽回时，悚然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已经同“坎文迪”的眼神结结实实地叠合在了一起。

“啊——”

可能是吓了一跳的缘故，他不自觉地喊出声，很轻，却又不至于面前的“坎文迪”也听不见。

像是第一次看见“坎文迪”那样。

“你看上去对我很有兴趣啊。”

莱月并没有听见“坎文迪”的这句挖苦，或许是视线交织带来的余慑并未完全消散。

不知道他们的视线已经交汇了多久，可能是从一开始，又可能只是刚刚的一霎间。

感受到视线的一瞬，脑子也只是“嗡”地一响，似乎四肢的血液都在不停地撞击自己的心脏，胸脯也从不易察觉的起伏过渡到了失去节奏的震荡，胸腔快要装不下汩汩血液的同时，四肢又是仿佛抽空了血液般冰凉。

其实仅仅是视线的交汇并不会让莱月感觉到威胁，最本质上的原因，是“存在”。

他在一刻前还在好好思考应付“坎文迪”的对策。

一刻后，思考的想法很快销声敛迹，仅仅得出“不应该想这么多”的答案。

「不应该想这么多。」就像是一把钥匙，轻轻地打开了莱月闭塞的心窗，渐渐地将思绪流放。

仿佛就是在一霎间，忘却了“坎文迪”的问题，忘却了“坎文迪”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似乎是自己否定了“坎文迪”的存在。

对，就像是在想到自己「不应该想这么多。」的同时，自己抹掉了“坎文迪”的存在。

猛地发觉自己的胃里正不停地翻腾着，是因为一种熟悉的恐惧已然涌向了脑海深处。

这是对于“遗忘”的恐惧。

「我是不是又会忘记什么？」

他本已经忘过了自己来此地的目的，在记忆的缺口还未填平的空当，却又将眼见自己重蹈覆辙。

在挣扎着拉回自己的感觉时，他也反复地在脑海里不停思考，似乎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再次遗忘。

同时他笃定了面前的“坎文迪”是所有问题的根源，并且全身的血液和肉块都在倾诉着一个事实：眼前的“坎文迪”对自己来说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从莫名的恐慑到真正的清醒，并没有浪费他多少时间，或许也就不过短短一霎。

“对了，我的名字是‘塔吉特’哟，这个你不要忘了呀～”

自称“塔吉特”的人缓缓合拢右手的四个指头，只留下纤长的食指指向自己，侧头笑笑，看上去同正常人的自我介绍无异。

以当下的境况来说，现在的正常，或许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恍然滑过视线窥见塔吉特的眼眸：

宛若彻底抽干了水的涸井，仿佛将自己的身影投下也不会惊起半鳞波纹。黑漆漆的瞳孔似乎无时无刻地倾漏出自己脑海里的回忆，让毫无波澜的脸庞不乏让人心生同情的元素。

从她身上无法感知到一缕人的温热，却又以人的神态真真切切地微笑着。

莱月的心摇撼了。

「她就是怪物！」

“既然你不想开口，我就直接开始了哟——”塔吉特准备闭上眼，眼睑缓缓落下却又未完全合缝的一倏，被陡然打断。

“stjornur,Inoculismeisomniadevor！”

莱月极快地吼着，似乎不想给塔吉特任何插嘴的机会——他的确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抱着和这个人交流的想法。

一轮焰火色的圆轮乍然浮现在莱月眼前。

圆盘轮缘像是包裹着一丝丝荧光，那些荧光很小，却缕缕交汇，大概就像空中随处漂浮的砂砾，只不过会发光罢。

而那些微粒互相纠缠，互相吸引，竟然渐渐有了规律，它们运动得愈来愈快，聚汇在圆轮中央留下一道道轨迹。

在完全无法察觉的时间里，微粒的轨迹慢慢稳定，一切都好像凝固在了空中，轨迹相重叠，说不上很零散，但仍可依稀辨认。

不等看清微粒的模样，圆轮已经骤然发亮，亮光很快地盖过眼界的所有景物，然后直直地将辉芒向前迸发，一切悄无声息。

只有气流划过耳畔留下的耳鸣。

“嗯——”光芒结实地撞在塔吉特吟吟的嘴角，微笑的面颊扭曲成了难以置信的模样。莱月并不会在意这么多，只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塔吉特被光芒推到目不所及之处，一个人眨眼便化作了点。

而圆轮照耀的土地，也熔做了红烫的泥浆。

虽说莱月鼻腔有些微的堵塞，但是仍能闻到土地炽烈的芳香。

他仍在细喘，这是人的本能。

他不知道塔吉特死了没有。

「应该结束了。」

“看来你的直觉也是个麻烦的东西呢——”身后兀地传来一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