萁豆 三十八、毒妇

孙洪亮夫妻三十出头了，结婚将近十年，孙洪亮堂客舒秋妹的肚子却没一点动静，夫妻两到处寻医问药，依然无一已出。

一天，一群妇女围在孙氏祠堂前闲唠嗑，舒秋妹也在，大家聊起舒秋妹两夫妻为生孩子的事，舒秋妹长叹一口气道:“我们去医院也检查了，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怀不上，真是急死我了，做梦都想要个孩子啊。”舒秋妹说到伤心处，抹起眼泪来。

都是孙家同族人，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着舒秋妹。

年长的孙阿婆对舒秋妹说:“你要不要试试土方法？”

“什么土方法？”舒秋妹擦了擦眼眶急切地问道。

“土方法就是先去抱个孩子来养，叫‘暖窝’，就像家里的母鸡下蛋，都要先放一个暖窝蛋在鸡窝里，鸡才肯到窝里下蛋。”孙阿婆说道。

“这方法有用吗？有没有人试过。”舒秋妹身子往孙阿婆面前凑了凑说道。

“有人试过，抱回来的孩子，养到三四岁，自己也怀孕了。”孙阿婆笃定地道。

“秋妹，可以考虑一下试试，万一有用呢，退一万步讲，就算不灵验，那起码也有了个孩子。”孙婶好心地支持道。

大家也都劝舒秋妹试试，死马当活马医。舒秋妹沉思片刻道:“我回家和洪亮商量一下。”

当晚，孙洪亮两夫妻躺在床上，舒秋妹说起白天孙阿婆的建议，孙洪亮想了想，心也活泛起来，道:“也行，试试吧，有用就最好，要是没用，我们迟早也要抱养一个孩子的。”

舒秋妹见自家男人也支持抱养孩子的事，顿时心情愉悦了起来:“关键去哪抱养呢？”

“明天你去找孙洪林的堂客，让她帮打听下谁家孩子要过继给别人的。”

“对的……对的……上次她还给她娘家弟媳抱了个女娃。”舒秋妹兴奋地道。

这一晚，孙洪亮夫妻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满脸的憧憬和愉快。

两个月后，孙洪亮夫妇如愿以偿地领养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娃，夫妻俩第一次为人父母，将这个女娃当掌上明珠般疼爱。

心心念念，必有回响，命运总是会眷顾有心人。

孙洪亮的养女孙多多长到四岁的时候，舒秋妹终于怀孕了，孙家同族的女人们都来给舒秋妹道喜，都说孙多多这个暖窝的娃有福气，带弟弟妹妹来了。孙洪亮夫妇眉开眼笑，说不出的开心。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一个壮实的男娃出生在孙洪亮家，舒秋妹望着怀里如过年年画里的福娃般的儿子，激动地流下泪来。

孙多多长到八岁，舒秋妹又生了个女儿，儿女双全，当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了。

孙多多上了一年级，原本爱笑的女娃子，渐渐的少了笑容，性格也内向了起来。

一年级学期未，孙多多接连三天没到学校上课，班主任李老师坐不住了，放了学骑上二十分钟自行车，去了孙多多家家访。

李老师来到孙家村，向几个人问了路，才找到孙多多家。李老师将自行车停在孙多多家大门口时，舒秋妹正在厨房里做晚饭，边忙边骂道:“养了你这个吃闲饭的东西，什么事都不会干，要你有什么用。”

李老师跨进大门，提高嗓门问道:“孙多多……孙多多……孙多多在家吗？”

厨房传来的骂声戛然而止，舒秋妹迎了出来，见是李老师，立马换上笑脸，热情地招呼道:“李老师，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孙多多妈妈，不客气，我来看看孙多多，怎么三天没去上学了，孙多多怎么了？”李老师关切地问道。

“多多感冒了，在床上躺着呢，没事，李老师放心，过几天感冒好了，就让她去上学。”舒秋妹忙着拿热水瓶泡茶。

“孙多多妈妈，您别忙，我不喝茶，我去房里看看孙多多。”李老师站起身道：“孙多多住哪个房？”

“哦哦……住这个房。”舒秋妹领着李老师来到房间。

只见孙多多躺在床上，小脸煞白，比三天前瘦了一大圈，见李老师来家看她，孙多多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

“你看这孩子，见到老师还哭了。”舒秋妹皮笑肉不笑地瞪了孙多多一眼。

“不哭，孙多多，等感冒好了，就去学校上学，乖乖吃药休息。”李老师温柔地抚摸着孙多多的额头，却隐约看见孙多多头顶的发缝里，似有结痂的伤口；正想凑近点看，舒秋妹拉了李老师的胳膊边往厅里走边说:“李老师，别被多多传染上感冒了，您厅里坐，晚上在我家吃了晚饭再走。”

“不了……不了……我回去吃。”李老师被舒秋妹拽着，边走边和孙多多告别:“孙多多，老师走了，你好好养身体，争取早点回学校上学。”

床上的孙多多，笔直地躺着，一动不动，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不停地从眼眶流进耳边的发缝里。

又两天过去，李老师没等来孙多多上学，却等来了孙多多死去的噩耗。李老师悲痛不已，孙多多这个学生，乖巧懂事又好学，老师们都很喜欢这个孩子。

李老师心痛万分，骑了单车就往孙多多家赶。

舒秋妹擦着眼泪，哭诉道:“多多啊……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就走了呢？妈舍不得你啊……”

孙多多无声无息地躺在卸下来的房门门板上，小小的瘦弱的身躯，被白布一股脑儿的盖的严严实实。

李老师颤抖着手掀开盖在孙多多脸上的白布，只见孙多多紧闭着双眼，脸上带着痛苦的神情，嘴角边有一块淤青，下巴倔强地往上翘起。孙多多小小的身躯，冰凉而僵硬。李老师前天还见孙多多躺在床上流眼泪，今天就没了气息地躺在门板上，李老师悲从中来，不禁痛哭了起来。

舒秋妹上前来，将李老师掀开来的白布，又重新盖在孙多多的脸上，并安抚着李老师道:“李老师，我们家多多没福气啊，一场感冒就要了她的命。”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从孙洪亮家的大门外刮了进来，将停尸在厅中央的孙多多身上的白布吹落到地下。李老师抬眼望去，看到孙多多一双没穿鞋的小脚上，满是淤青和伤口，李老师顿时起了疑心。

李老师满心哀痛地回到了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眠，脑子里回放那天去看孙多多时，隐约看到孙多多头顶发缝里有血痂，今天又见死去的孙多多嘴角的淤青和脚上的伤口，越想越不对劲。李老师一夜未眠，天一亮，李老师就去了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去到孙洪亮家，孙多多的尸体已经入殓，下午就准备下葬了。派出所开了孙多多的棺，当场让法医验尸。法医剪开孙多多的衣服，只见孙多多浑身是伤，满身淤青和刚结痂和未结痂的伤口，触目惊心。法医又解剖开孙多多的肚子，内脏器官上全是水泡，法医鉴定，这是用开水从孙多多的嘴里灌进时烫出来的水泡。

面对作恶的罪证，舒秋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围观的孙家村的族人们，倒吸一口凉气，愤怒地指着瘫坐在地的舒秋妹骂道:“毒妇，能恶毒至此？天理不容。”

舒秋妹都交待了:随着自己亲生的一双儿女出生，她开始嫌弃起这个当初抱来暖窝的养女。从孙多多六岁开始，舒秋妹就促渐虐待起孙多多来，打骂是常事，惩罚不准吃饭，不给穿暖。那次李老师来看孙多多，孙多多已经被舒秋妹打的奄奄一息了，只可惜当时李老师没有注意，只隐约发现孙多多头顶发缝里的血痂。舒秋妹见孙多多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四五天，越发的厌恶，巴不得孙多多赶紧死去。毒妇恶向胆边生，想尽快了结了这个眼中钉的养女。于是，当晚，舒秋妹捏开孙多多的嘴，将一壶烧的翻滚的开水，长壶嘴塞进孙多多的喉咙里，直接灌了下去。

人在做，天在看，苍天又饶过谁。舒秋妹在一声正义的枪声中结束了恶毒的生命。

李老师对孙多多的死，内疚万分，一想到自己没能救下孙多多，就泪流满面，以至于心神涣散，无法工作，家人送李老师去看心理医生，一年后精神才康复。

孙家村祠堂门口，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唏嘘不已，孙阿婆老泪长流道:“是我作的孽，多嘴让那毒妇抱养多多，害了孩子一条性命，我有罪啊……”

“阿婆啊，这怎么能怪你啊，谁知道秋妹这女人这样的恶毒，怎么下的了这样的毒手？别说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就是牲口，也下不去这样的狠手啊……”孙洪林堂客抹着泪道:“如果知道她这般的恶毒，打死我我也不会给她去抱孩子来的，真是伤天害理啊……”

孙氏祠堂里的烛火，被祠堂大门外刮进来的风，吹的奄奄一息。

天空的阴云，也越聚越浓厚，似在愤怒，似在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