萁豆 二十一、掘坟

九零代，政府为了发展农村经济，开始打造交通道路，从上游吴家村到下游的刘家村，都陆续拓宽了道路，最窄的地方也是一车道的标准。河坝之后，是葛村，修宽的道路要和葛村贯通。

道路规划的地方，不管是水田还是菜地或坟莹，政府都统一征用了并进行补偿，遇到房屋，再另行避开房屋另辟路线。

刘家村是个两百八十多户人家的大村，而刘姓就多达两百七十九户，基本是同宗，那几户外姓人家，就如刘氏宗族衣服上的虱子，根本无关痛痒。

刘氏宗族有一座祖坟，偏偏在政府拓路的规划线中，必须要挖掘填平。刘氏老一辈强烈反对，甚至组织了三十几位同盟去到乡政府抗议。然而，政府的态度很强硬，绝不允许任何阻止农村经济发展的行为出现。刘氏老朽们知祖坟不保，个个涕泗横流，跪在祖坟前叩头请罪。

刘氏宗族的年轻一辈，对留保祖坟的意识很淡薄，反而很好奇这座保存了三百多年的祖坟里是否有值钱的珠宝随葬品。

这座刘氏祖坟，是清朝中期墓葬，墓前立着石人石马，碑文:清皇广信府总兵刘公泰康之墓

墓志铭大致内容是:墓主人刘公，官拜正二品，一生清廉为政，兢兢业业，为广信百姓谋图安泰鞠躬尽瘁，终因公务积劳成疾，卒于四十二岁之年。

然而坊间一直流传，刘总兵因朝堂党争被牵连判了斩首，后平冤昭雪，皇上赐金头陪葬于此墓中。这座墓也曾被盗墓者光顾过，打了盗洞，却无功而返。

刘氏宗亲在刘氏祠堂开了场百人大会，商讨这座祖坟的开掘和迁坟事议。

族长听取了众族人七嘴八舌的建议，最后和宗里辈分高的长辈再复议，决定在这个月农历十五祭拜祖坟后开掘。

乡里人家，定时扬起的一日三餐的炊烟，将光阴一寸一寸地拉向下一刻。历经几十亿年的岁月，总是将曾经的激烈壮阔，掩盖的波澜不惊，昨日似从未发生，只有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实的存在。

转眼农历十五到来，清晨，刘氏族长召集族人，带上猪头、公鸡、整鱼、香烛黄纸和鞭炮，敲锣打鼓来到刘氏祖坟前。

族人将祭品摆放在祖坟前，族长点燃香烛，烧了黄纸，带领刘氏众子孙跪拜叩头，族长手擎三支长香，对着祖坟悲声道:“老祖在上，子孙们不肖，未能保护老祖的荫庇地，子孙们愧对老祖。万般权衡，子孙们今天特来给老祖迁安，请老祖原谅为上。”说完，族长长叩一首，众刘氏子孙们也跟着叩头。

鞭炮响后，祭拜结束，挖掘分工进行。

几个刘氏后生合力推倒立在墓前的石人石马，并抬到一边并排垒在一起，接着挖开墓碑的基座，将碑也抬到了一边。

整个挖掘工作有序地进行着，人多力量大，晌午后，棺木已经完全显露出来。这是具大棺椁，比现在普通的棺木大三到四倍，棺椁虽然埋葬在土里三百多年之久，棺椁上的红漆还是清晰可见。这么大的棺椁，要抬走得费一番工夫了，为了节省人力，族长命族人开棺捡骨迁坟。

古人的智慧毫不逊色当代人，何况这具大棺椁，棺板的厚度可想而之，棺钉也决不是普通粗长的棺钉，刘氏众人想尽一切办法，怎么也撬不开棺盖。

众人轮翻出力，累的筋疲力尽，却一筹莫展。

族长又同族人商议道:“既然撬不开棺盖，那就用斧头从棺头劈开一个洞，将老祖的尸骨摸出来。”

族长提议，众人附和，于是，众人又开始轮番劈棺凿洞。这棺木，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木材，坚固清香，每劈开一块木碎，木香就泛了起来，新香的断面，让人错觉得这棺材，还是不久前打造而成的。一个时辰后，棺椁的前侧端，终于被劈开一个半米直径的洞，一股腐臭味瞬间弥漫在空旷的空气中，又被坝上吹来的风散的一阵浓一阵淡，众人被薰的掩鼻侧面。

刘氏族长撸起袖子，屏住气息伸长右臂，从棺洞里往棺内摸去，棺椁内盛了小半棺的水，族长从棺内拉出几件官服，只见这古官服，色彩艳丽，织绣考究，众人围上来观看，却只一刻，官服见光破损，连色泽都暗沉了，坝上吹来的风，将官服吹落成黑蝶般在空中翻飞远扬。

族长又在棺头摸索了半天，依然毫无收获，坊间流传的金首子虚乌有，或者，刘祖子嗣根本没将刘祖的金首放进棺木里同葬。

三百多年的古墓，除了半棺的尸水和一些纺织品，尸骨早已化泥。挖掘了一天，族长只能将从棺内拖出来的几件被瞬间氧化了的破烂衣服包了，命众人抬了墓碑，转场到刘氏家族的山上，建了刘祖的衣冠冢，以立刘氏祖坟。

下游的大刘村和葛家村的大路终于贯通，刘祖的棺椁，被挖掘机掘烂，连同垒在一边的石人石马，一同埋在大路下，刘祖在见了天日后，又被葬进地下，尘归尘，土归土，这就是命数。

刘村刘氏大宗族，浩浩荡荡上千子孙，风气却非常的差。女人在田地劳作或出门打工挣钱，老人帮带孙儿和料理家务，壮年的男人们，三五成群，厮混在一起，麻将、牌九、斗牛，赌得昏天黑地。打架、斗殴、村痞，层出不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刘氏大族，悄没声地败落着。刘祖地下有知，大概要气的宁可改姓换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