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 第一百十六章

“你的父母呢？没有兄弟姐妹吗？”罗石尽量放松语气，引导邹建林多交代一些犯罪事实和动机。

“他们很早就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你说我家条件好，好什么？”邹建林讽刺地他摇摇头，“就一间破房子，一个空院子，什么都没有！”

他说话条理清晰，思路明确。罗石断定，邹建林精神正常。

“我家那些亲戚，都不管我。在我长大之前天天在村里流浪，捡破烂去卖钱，跟要饭的一样。”邹建林说，“后来我长大了，能干活了，力气也不小，但是我不想种地。我吃的苦太多了，什么福都没享过，老天爷是瞎的。”

“像你这样的人社会上并不是没有。你知道他们在干嘛？有的在种地，有的在打工，还有的，活得相当不错。为什么你要杀人？”罗石笑笑，“怎么开始的？”

邹建林想了想，对罗石笑笑：“我二十岁那年，有一天去我叔家借粮食。我进去跟他好好说他不听，不但不借给我，还骂我混日子。我没说话就走了。过了几天他敲门，进来的时候给我背了一袋面，放下后还骂骂咧咧。我想也没想操起锄头就给了他一下。”

周源倒抽一口冷气：“他不是来给你送面吗，你还杀他？他死了？是你亲叔？”

“亲叔又怎么样？我跟他要什么他都骂我，说我是个克星，克死我爹妈，活着就是多余。我跟他借一袋面怎么了，他家很富裕，什么都有，吃都吃不完，一袋面也要心疼，不杀他我不解气。”邹建林说，“他脑袋破了个洞，当时就死了。我一看这模样没法救，直接把他拖到后面，地窖盖子打开，扔了进去。”

“所以说，你杀的第一个人，是你亲叔。”罗石叹了口气，“你有没有觉得对不起他？这样做什么感觉？”

邹建林冷漠地看了罗石：“他该死。我杀他没错。”

周源已经惊诧得说不出话，干脆拿过罗石手中的记录本，一边听一边记录。

“那天之后我发现我谁也不怕。我个子高，力气大，杀的那些人基本上看见我就吓得跑不动了。我没钱，可是我要生活，到了二十几岁连个媳妇也娶不起。村里人背后说我是懒汉，混日子的，没人正眼看我，我就想，村里人不理我，我找村外面的还不行吗？我就去村口蹲着，假装家里有粮食卖，看到有人来询价就带回家，进门杀掉。”邹建林的语气波澜不惊。

“说说马丽，据她交代，你杀的女人都是先强奸的，包括她也是。这样的事你是怎么想的？”罗石忍着心里的愤怒，继续问。

“这还不简单，女的再厉害，被我弄过之后都老老实实，她们知道我的手段，不服气的我也杀掉。”

“你就没想过希望有一个人真心对待你，而不是因为怕你才留下来？”罗石提醒他，“你在人家不情愿的情况下强行发生性关系，这也是犯罪，更不用说还杀人？”

邹建林眯了眯眼，没说话。在他看来这些话不仅可笑，而且问得愚蠢。女人么，睡过她她就老实了，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这种心里被罗石看得透彻，他叹了口气：“那一对父子，还记得吗？问你买大蒜的，外地人？”

邹建林想了一下：“记得。那天中午我在外面遇上的，那个男的年纪不小了，不动脑子。他问我有没有大蒜卖？我说有，在家里，自己去看，看中了再谈，他居然就跟着我回去了。到了家里一进门我转身掏出刀捅他，刚捅了一刀他就跑，一边跑一边叫他儿子快走，怎么可能呢？他儿子跑不到门口被我追上，连捅了几刀就死了。他们也在地窖里，你们自己找吧。”

.....

审讯的内容基本上都被坐在双面镜另一端的市局领导听得清清楚楚。

震惊之余，这么大的案子势必也会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凭空消失了那么久的人，那些无辜受害的人，他们的家属数年找不到亲人，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一个没受过教育的农民，长期在家用这种残忍而简单的手段杀人，居然没人知晓，这不能不说是一起个巨大的法制上的缺失。

鉴证科的同事们拍下的照片惨不忍睹，触目惊心。一桩失踪案居然牵连出了这么严重的杀人案，别说区区一个海城，就是在全国范围内，也属于罕见。

恶魔落网，那些枉死的冤魂终于得以安息。

.........

凌晨五点，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又是一个崭新的黎明。

做完笔录的警察们全无睡意，心头的惊惧和感慨久久不散。

罗石和周源站在那儿抽烟，心情都是无比的复杂。人死不能复生，悲剧带来的影响又何止是对家庭的重创与人性的摧毁。

“我这回去难交代。父子俩都没了，还死得这么惨，想扯个谎都难。这么大的案子，很快就会传开的。”罗石愁得不行。

“你发愁这个？我才发愁！在我们这儿死了这么多人，一个个查下来什么工作量？我不敢想，一想没法睡觉。”周源伸出手，露出几分笑意，“难怪北城都说你是神探，你一来就破了大案，名不虚传。”

罗石笑道：“周队又挖苦我，这次可是一起出的警，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都是碰巧好吧？马丽可是自己跑来找我们的。”

“无论如何，还是跟你有关，你不来，我就去不了波澜山。”周源使劲握了握罗石的手，“罗警官，后会有期，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