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唯诺诺的跟在周瑞家的身后,刘姥姥一路进了荣禧堂。
刚一进门,便是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太太,刘姥姥来了!”
堂屋内,身穿华服、雍容华贵的王夫人放下手中针线,露出和善的笑容。
“一别经年,刘姥姥可是稀客啊!”
笑归笑。
话却并不客气。
王熙凤猜不透刘姥姥和王夫人的交情,所以会更谨慎的对待刘姥姥。
但王夫人自己却很清楚,这刘姥姥之于自己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而已。
面上过的去就得了!
然而刘姥姥却好似完全听不出话中疏离一般,露出憨厚扭捏的笑容,点头赔笑。
“多年没见,乍一见二小姐,我都快认不出了。”
“浑似是见着哪位菩萨下凡了似的!”
“怪不得人家都说二小姐宅心仁厚有佛性。”
“当得是菩萨转世才是!”
一顿朴素而直接的吹捧,虽然生硬,却让王夫人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些许。
刘姥姥赶忙佯怒的拍了王布一下。
“这可是你姑太太。”
“你这孩子,还不快叫人?”
王布肃然拱手。
“孙侄儿见过姑太太。”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凝。
王布的称呼有错吗?
完全没错!
虽然双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祖辈却是连了宗的。
就如那贾雨村之于贾家一样。
但彼时连宗,是因为王布的曾祖父王成能被王夫人之父所用。
如今王成已死,王布一家再无利用价值,这门亲戚认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惜,这门亲戚是王夫人之父认下的。
王夫人无权取消,只能捏着鼻子笑而点头。
“原竟是布儿当面。”
“记得前番相见时,你还是个小小娃儿,甚至都不会走路呢。”
略略客套了一句,王夫人就有些不耐烦的切入正题。
“刘姥姥此番是特意寻来,还是刚巧路过?”
刘姥姥陪着笑道:“布儿重病,那乡下又没个医生。”
“没办法,咱只能求二小姐看在布儿是自家晚辈的份儿上,救他一命了!”
王夫人心下略有不满。
果真是来打秋风的!
但王布终究是他名义上的晚辈。
若果真袖手旁观,此事传出去后旁人怎么说她?
王夫人挂上了嗔怪的表情。
“这般大事,怎的不早说!”
“周瑞家的,快去请医生!”
刘姥姥双手合十,千恩万谢个不停。
“谢二小姐,二小姐仁善!”
“我数年前见二小姐时,便觉二小姐有菩萨相。”
“那时有一幼犬钻进了府中,旁人都说要将其赶走。”
“唯二小姐出言将它养了起来!”
王夫人温声而笑。
“亏你还能记得多年旧事。”
刘姥姥好奇发问。
“不知那幼犬可还在否?”
王夫人笑道:“我给那幼犬起了名字叫白风。”
“现下就在王家看家护院呢!”
话题引入闺中岁月,勾起王夫人的思家之情。
王夫人越聊越是轻松,对刘姥姥的态度也亲善了不少。
也不想着赶人了。
反倒是让周瑞家的送上了茶水点心,在荣禧堂内聊个不停。
一个时辰后,一名医者匆匆登门。
把脉看诊过后,微微皱眉。
“此人怎能如此虚弱!”
刘姥姥一脸焦急的发问。
“医生,我孙儿到底得了什么病?”
医生没好气的说:“什么病?”
“饿病!”
堂堂荣国府中之人,竟连饭都吃不饱了?
着实让这医生大开眼界!
就这,还是国公府?
王夫人见医生那不解鄙夷的目光,脸色一沉。
荣国公府,丢不起这个人!
王夫人当即质问。
“布儿平日里在家吃不上饭?”
刘姥姥苦涩的说:“布儿父母早亡。”
“待布儿的姨母嫁给布儿的叔父王狗儿之后,我和布儿就都跟着王狗儿生活。”
“可王狗儿还有青儿、板儿两个孩子。”
“狗儿一人养活这一大家子,实在太难!”
“再加上去年大旱……唉。”
“是我对不住布儿啊!”
听着刘姥姥哭诉,王夫人轻声一叹。
“狗儿日子过的那般苦,怎的都不与我说?”
“他莫不是不当我是他长辈了?”
“这样,布儿暂且就留在荣国府上。”
“吃住用度,都由本夫人担负。”
“待布儿将养好了身子,再回返家中。”
刘姥姥赶忙道:“不成不成,这太打扰二小姐了!”
那医生终于听明白了个中干系,当即目露赞许。
王夫人见状主意更正。
“此乃王家之事,刘姥姥无需多言。”
医生欣然拱手。
“坊间多言王夫人仁善,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便是远房晚辈,也视若己出。”
“孙某,佩服!”
王夫人微笑颔首。
“让孙医生见笑了。”
不过是负担王布一段时间的吃喝,就能换来这位孙医生帮着散播一番名声。
这买卖,着实划算!
刘姥姥也不再拒绝,只是忙不迭的弯腰。
“谢二小姐!”
“二小姐仁义!”
寻了个下人住的倒座房暂且安置下来。
千恩万谢的送走了王夫人,刘姥姥才喜笑颜开的坐在了王布身边。
“你这娃儿倒是个有福的。”
“竟还能在这荣国府里住上一段时日!”
王布却是有些不愿。
“毕竟只是远亲,人家的厌烦之色我也看的清。”
“不若直接还家,孙儿自去投身军伍,建功立业。”
“何苦寄人篱下!”
刘姥姥佯怒的拍了王布一下。
“你这孬娃子,有好端端的国公府不住,非要去做那死配军?”
“瞧你身上才有几两肉?”
“便是你要去从军,人家都不会收你!”
“这是你长辈家,扭扭捏捏的算什么样子!”
这一巴掌把王布拍回了现实。
现在的他可不是勇冠天下的吕布,甚至算不得什么大丈夫。
只是个长期营养不良的乡野少年而已!
形势比人强,王布只能无奈点头。
“大丈夫当能屈能伸。”
“此番恩义,孙儿必当报之!”
刘姥姥笑的牙都快掉了。
“就你嘴利索,好赖话全让你说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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