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刀人 第十章 九夏夫人

“真会给人添麻烦，害得我又要花功夫抹去他们的记忆。”

名为九夏的侍女走出人群，而龚自在再看向其他人时，发现他们此刻似乎正处于一种半寐半醒的玄妙状态。

这世上总是有些高人喜欢玩些大隐隐于市的戏码，龚自在也见怪不怪，只当是这位九夏夫人的兴趣所在。

“放心好了，只是让他们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

九夏又看向龚自在：“赊刀人？”

龚自在默默点头，抱拳道：“赊刀人龚自在，见过九夏夫人。”

九夏微微侧身：“戴罪之身，当不得赊刀人的大礼。”

而后看向四周：“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且随我来。”

片刻后，龚自在与九夏夫人出现在一处神秘洞天。

东胜神洲自古就流传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的说法，洞天品秩高于福地，不同的洞天福地各有神奇。

就好比排在第三位的朱陵洞天，乃是世间第一等的修道之所，洞天内灵力的黏稠程度，好似实质一般，在其中修炼一天，可抵世上十年；排在第六位的诛仙洞天，其中就藏有神兵诛仙剑以及开天辟地时就已存在的诛仙剑阵；而位于末尾的彰龙福地，却是最有名的屠龙之所，其内龙尸龙骸堆积如山，为世间龙气最粹然之地。

洞天福地寻常隐于各名山大川之中，常人难以得见，但一旦被修士找到并炼化，便可像螺蛳壳道场一样成为随身携带之物，九夏夫人的这座洞天便是如此。

这时，龚自在注意到洞天正中央有一株参天高的古老椿树，椿树脚下则是在神洲大陆也极为稀有的九息壤，这九息壤遇到水就能不断生长，许多水患频发之地，多是靠这九息壤保全民生。

“想不到当年无数人苦寻不已的椿鲐洞天，竟然仍在夫人的手上。”龚自在伸手轻抚那颗不知历经多少岁月的古老椿树。

椿，德高望重的男子；鲐，长寿老者。

椿鲐洞天在三十六洞天之中排名第二十九，传闻椿鲐洞天的这株古老椿树乃是世间第一只树精得道后尸骸所化，所以在椿鲐洞天中修炼，不仅可以轻松跨越心魔关隘，稳固道心，还可以延年益寿，永葆青春，最关键的，是在这座洞天之中修炼，有那冥冥之中的道德造化之功。

“这里曾经是我的一座行宫，如今可当做半个落脚之地，可惜当年那场战事惨烈，我也只能保全了这座洞天最主要的一部分。”

九夏夫人口中所说的战事，是千年之前人族与妖族为了争夺东胜神洲大陆的主宰权而爆发的战争，因为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百年，所以被后世称为“百年战争”，然而有意思的是，最后引导战争结束的恰恰就是龚自在一脉的祖师爷，世间第一位赊刀人。

贵为妖族九皇之一的九夏夫人方才会对龚自在的尊敬有加，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这里。

九夏夫人兀自坐在古老椿树下自我调侃道：“也是拜这座洞天的造化功德之能所赐，我也越不越不像个妖了。”

龚自在也在树下选了个干净地方席地而坐：“像人岂不是更好？”

九夏夫人慵懒地斜靠在椿树上：“说一个妖越来越像人，和说一个人越来越像妖，听起来都像是在骂人。”

龚自在会心一笑：“是这个道理。”

片刻后，龚自在忍不住问道：“夫人找在下，到底是有何事相求？”

九夏夫人却不紧不慢地回道：“不急，我们先聊聊别的。”

龚自在面露疑惑，别的？

要说与九夏夫人的交情，龚自在那是半点没有，两人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物。思来想去，只有他这一脉的祖师爷，那个世间第一位赊刀人，他与九夏夫人倒是有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

所以“正直且热心肠”的龚自在不由得猜测，难不成这九夏夫人是找自己这个后辈讨感情债来了？

九夏夫人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赊刀人的无聊心思，只是一挥手，拿出两壶酒，递给龚自在一壶，然后才说道：“半夏楼发生的事情确实都是我的授意，不过半夏身上的那些罂粟花粉，是我很早之前的一些存品罢了，我知道你在追查罂粟之事，所以提前和你说清楚，免得引起你的误会。”

龚自在接过酒壶，将鼻子凑到瓶口一闻，好酒！

“夫人不必担心，过期的罂粟花粉和新鲜的罂粟花粉，晚辈还是分辨得出来的，只是不知这半夏楼与夫人是何关系？”

九夏夫人喝酒也不用酒杯，直接拎壶畅饮，十分豪气。

“大秦对妖族的政策是赶尽杀绝，而那夏三娘因为与我有些血脉渊源，勉强算得上是我的狐子狐孙，所以我便自拟了个老祖身份，造了这座半夏楼，给四处流落的狐族一个落脚地。”

“那前几年折在半夏楼的修士都是夫人的手笔？”

九夏夫人轻笑一声回道：“若只靠这些心思单纯的小丫头，半夏楼不该叫半夏楼，而该叫狐狸冢了。”

龚自在深以为然，有位先贤曾说过，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至于那些修士是咎由自取还是被殃及池鱼，龚自在管不着也不想管。

“想来夫人扮作侍女隐于众人之间，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些狐子狐孙？”

“这倒不是，纯粹无聊打发时间而已。”

闻言，龚自在不由得呛了口酒。

忽然，九夏夫人想起一事：“你见到我的时候就不怀疑本该被镇压在南阳郡城隍底下的九夏夫人，现在为何能出现在这里？”

千年之前，那场大战，妖族大败，统领妖族的九皇十六帝共二十五位大妖，分别被人族修士镇压于二十五座城隍之下。

当初秦一统天下，划分区域，最先考量的就是这二十五座城隍的位置，所以也才有了现如今九郡十六州的地域格局。

龚自在沉默片刻，而后问道：“容晚辈多嘴问一句，夫人现在是？”

九夏夫人微微一笑：“魂魄之身，而且是一魂两魄，真身还在南阳郡城城隍底下镇压着。”

见龚自在迟迟没有回应，九夏夫人突然半开玩笑道：“目前知道我魂魄脱离城隍镇压的人只有你一个，就连我的那些狐子狐孙都不知道我这个老祖的真实身份，不如将我的行踪告知朝廷，奖励一定不少。”

龚自在挠挠头：“自百年战争之后，赊刀人就不再理会朝廷与妖族之事，所以夫人也不必有任何疑虑。”

九夏夫人嗯了一声，举起酒壶饮了一口仙酿。

“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多问一句，即是保护那些狐子狐孙也是自保，勿见怪。”

龚自在摇摇头：“这种事情，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