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忆成空吟 第一章 最喜欢听故事啦

天空是血红的，如同夕阳一般。

无数阴火迷离闪烁，宛如点点碎星辰。

无论生前是帝王将相，还是布衣黔首，是荣华富贵，还是一贫如洗......如今都穿着一袭白衣，按照顺序依次前进。

道路上开满了曼珠沙华，大红色的花，红得艳丽，犹如鲜血，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曼珠沙华便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

相传，人们在阳间所作所为判官们都有记载，经过审判，若生前是行善之人，死后则进入孟婆庄，饮孟婆汤，进入轮回道；若而生前是作恶多端之辈，死后就会下地狱，在十八层地狱遭受各种酷刑。

在熙熙攘攘的魂流的尽头，一座高耸入天的牌楼出现在血色里。

那牌楼恢宏壮阔，整个建筑辉煌璀璨却又阴狠诡谲，它伫立在血红的天际，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古往今来无数孤魂野鬼送入口中。

离得近了，角楼狰狞，如青兽獠牙，细小处鬼斧神工，飞金走彩，好不威严，似俯听世怨。

“孟婆庄”三个大字遒劲入里，鲜亮刺目，仿佛才蘸着活人的鲜血写上去的。

大殿上方正中央坐着一名身穿黑色裙子的女子，这女子妖媚至极，一双丹凤眼，秀挺的瑶鼻，红艳的朱唇，酥胸半露。侧边一个女子身穿红色裙子，鹅蛋脸，五官精致如同神造，眼角下有一颗淡淡的泪痣，她手中捧了一把瓜子，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磕了一下，啐掉，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接着啐掉，座位下已经堆起了一堆小山似的瓜子壳。

“来，吃瓜子。”红衣女子递了一把瓜子给黑衣女子，黑衣女子伸手拿了两颗，边嗑瓜子边冲着门外叫道：“下一个！”

一个大约30岁左右的男子战战兢兢地走入大殿，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的，感觉有些猥琐。

“不准乱看。”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是是是。”男子连忙低头跪下。

“说说吧，你是怎么死的？”黑衣女子开口问道。

“回......孟婆大人的话，小的......小的是笑死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说道。

“噗——”红衣女子一口茶喷出来，“什么？被笑死的？”

“孟霜，你听到没？他说他是被笑死的，人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咱们地府是三百六十人人人死法不同。”

黑衣女子白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问道：“说说，怎么笑死的？”

“小的......哈哈哈哈哈哈......听到一个......哈哈哈哈......笑话......哈哈哈哈哈哈——”

“不许笑，好好讲。”黑衣女子命令道。

男子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努力憋住，不让自己笑出声，免得耽误投胎大事，只看见男子身体在抖动，面色憋得通红。

“噗——”男子一口喷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不行，我实在忍不住了，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笑话讲的是......有一个人......哈哈哈哈哈哈......”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趴在地上用手捶地。

孟婆和红衣女子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笑得四仰八叉地男人。

“拖出去，拖出去，喝完孟婆汤，进轮回。”孟婆不耐烦地摆摆手，让阴差把这个笑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得男子拖出去。大老远了，还能听得见这个男子的笑声。

“什么乱七八糟的，下一个，下一个。”孟婆摆手道。

“娘子！娘子！“

“哎哎哎，这里是地府，不要大呼小叫的！”孟婆抬眼懒洋洋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孟婆大人，您能不能帮我找一找我的娘子，她的名字叫——”

孟婆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想法，直接打断他说道：“来我这找人的从来没有找到过，若她比你先死，要么已入地狱要么已入轮回道。”

男人很紧张，“那......能不能帮......帮我查一查她——”

“不能！这从来没有这种规矩！”孟婆的耐心似乎到了尽头，“你赶紧说怎么死的，大家都赶着投胎，别耽误大家时间，再不说就下一个。”

“回......大人的话，我是伤心而死的。”

“伤心死？”红衣女子把嘴里的瓜子壳啐掉，坐正身子，“为何？”

“事情是这样的......”男子回忆起往事，满脸悲恸，“我娘子得了病，郎中告诉我，若想治好我娘子的病至少要花费上百两银子，我没有钱，我把家产全卖了，才凑了一半。”

男人背过身去，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情感，但抖动的肩膀出卖了他，他在哭。

“后来啊，我娘子死了，我还记得我娘子的样子，她很爱笑，笑起来很美，就算病痛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她在临走前还是对着我笑，她对我说：‘相公啊，你要好好活下去。’”

男人在哭，不停地用手抹眼泪，“我怎么活，我怎么好意思活？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凑钱，但......我他妈就不是个男人，我不能救我娘子，我他妈就是一个白痴，一个废物，一个世界上最下贱的东西。我没能凑够钱。”

男人埋头痛哭，“我就是没凑够钱。”

“我就是没凑够钱。”

男人失声恸哭，不断用手捶打自己的胸口，“我到死都没凑够钱，我不配活在世上，我没能凑够钱，我没能救她，我他妈就是一个该死的废物。”

红衣女子伸出手，想去安慰他，半道又停住，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这个失声痛哭的男人，收了手怔怔伫立在男人身边足有一分多钟，才又转身，小声地喊了一声：“孟霜。”随即向孟婆使了个眼色。

孟婆知道女子的心思，撇撇嘴，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娘子可是吴三娘？”

“正是！正是！”

“她正在等待投胎，你现在过去，也许还能再见一面。”

男人收了哭声，向孟婆不住地磕头，“谢谢孟婆大人，谢谢孟婆大人......”

“别谢了，傻子，还不快去，迟了就见不到了!”红衣女子揪起正在磕头的男人，把他推出了门外。

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红衣女子眸子里染着一层水汽：“她死的时候，他一定很自责吧。”

孟婆打了个哈欠：“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也就你觉得新鲜。好了，今天不听了，赶紧让他们喝完孟婆汤，进入轮回道。”

“别啊、别啊。”红衣女子开始大献殷勤，又是捶腿，又是捏背的，“好孟霜，我们再听几个嘛，我在这唯一的乐趣就是听故事了，你看，今天的瓜子都没吃完呢，再听几个呗。”

“苏念！你搞清楚，玉垒叫你来孟婆庄是来做活的！不是叫你来听这些人生前的故事的！本来我们这就够忙的了，这些鬼魂每天排着长队等着投胎，本来我只需要给他们喝完孟婆汤，让他们投胎就行，你一来倒好，非要听他们生前是怎么死的，而且，你已经听了十五年了，还不嫌烦，你看看门口，鬼魂越来越多了！”

苏念抱着孟婆大腿嗲嗲地道：“那就再听一个，我保证，听完这一个我就去帮你端孟婆汤给他们，帮他们引路，好不好嘛，我的好孟霜，我的黄泉最美、最好的霜霜。”说罢嘟着嘴，朝孟婆眨巴眨巴眼睛。

“呸!可拉倒吧！”孟婆猛地把腿收回，苏念差点扑了个空摔个狗吃屎。

“好吧，最后一个啊。”

“我就知道霜霜最好了！”苏念急忙朝外喊道：“下一个，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