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红袂 第十二章 公主之疑

云乐公主又沉思了良久。徐徐开言道：“大人无需造作、隐瞒。出使不假，出逃却也真。本公主所看出的也应该正是栾士英所担心的。不过，大人请放心，我不会把这些事说给别人听的。既然大人愿意投效我朝，我朝自当欢喜。像大人这样的人才，南朝不能重用，实在是可惜。我父皇英明睿断，必能实现大人平生夙愿。至于你与尊夫人是否有真感情，本公主表示怀疑。要知道，本宫也是女人……”

卜逢时哈哈笑道：“殿下想多了。卜某并无此意。”说完拍马向前跑去。

中午过后，一行人马来到北延关前。守关将士验过使团文书。开关放行。一行人马鱼贯出关，迤逦而行。云乐公主又凑到卜逢时身边。低声说道：“马上就到我朝境内了。大人可放心了。”

卜逢时笑着说道：“卜某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放心的应该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若要安心，还需快马加鞭。此时尚不能说高枕无忧。——算时日，要不了多会儿，后面的追兵就该到了。”

云乐公主笑着说：“出了北延关，就算没到本朝境内，量来者也不能把本公主怎么样啦！若非大队人马，本公主一人一骑自能将他们拿下。——大人一再辩解不是出逃，为何在本宫面前不称外臣而称卜某呢？”

卜逢时回道：“习惯而已。卜某素来托大，目中无人惯了，故而出言无状，还请公主殿下海涵。”

云乐公主冷笑不语。

说话期间，后面人声喧闹，马嘶人喊，眼瞅着尘头起处，一大队人马出关直奔使团而来：“站住，站住。朝廷有令，使团返回。奉皇帝陛下诏令，诏命使团原路返回。”

云乐公主吓了一跳。立刻催马扬鞭，疾驰起来。

卜逢时催促众人。大声喊道：“一力向前，不许回头。来者必是歹人——他们不是冲着我们而来，是冲着云乐公主而来的。这必定是守关的士卒看见了公主，艳羡公主的美貌，是来掳掠公主的。公主若失，我们的使命也将告吹。到那时，匪兵自然不会留下活口，我等若不加速向前，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听了这话，将信将疑。见公主一马当先已经远远跑开，也都紧紧跟上。谁也不愿意落后，不愿意冒险——如果真如卜逢时所说，他们是来掳掠公主的。必然不会留一个活口。因此，大家没命的往前跑。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急促，喊声越来越响：“皇上诏令，使团返回。皇上诏令，使团返回。皇上诏令使团返回。”

云乐公主一马当先，疾驰而去。使团所有人员不管不顾一路疯跑。尘土飞扬，遮天蔽日。落在后面的几个侍女，吓得哭了起来。好在她们的马儿此时尚有余力，尽管跑得不快也还能跟上。

一行人埋头向前，跑的气喘吁吁。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前面出现了一队人马。云乐公主见面前来的人马是盛朝守边巡逻的军士，便高声呼救。盛朝军士素来在军中是见过公主的。一见公主呼救，便纷纷奋勇向前。公主与使团一行人马扑到守边军士阵前，守边军士闪开一道口子将他们放了过去。追兵来到近前，见前面一队人马与其对峙，加上又是在对方境内，便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只能看着使团一行扬长而去。

摆脱了追兵，云乐公主与使团一行人众在守边军士的护卫下沿着一条荒废许久的大路朝西北方向娓娓而去。

云乐公主拨马走到卜逢时马边，与卜逢时并辔而行。说道：“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云乐此番得以脱困，全仗大人一路上费心成全。无论大人将来有何打算，云乐定当全力相助。”

“好说好说。”卜逢时呵呵笑道：“确实还要仰仗公主在贵朝各方之间周旋。为两国计，为百姓计，首先要完成的自然是议和。到时候还望公主多多成全！”

“这个自然。”公主应允道：“云乐会襄助大人完成议和大事。”……

守边军士护送公主一行离开边境进入盛朝内陆腹地后，便告别公主自行返回边境去了。因是在自己国土之上，公主自然而然地成了这一队人马的向导。一行人穿州过府在盛朝境内行进了两天，来到京畿地区。

盛朝国土山地多平原少，富庶之处多分布于盛河河谷。许多州府都散落在这条线上。有的属于冲积平原，有的属于沉积平原。盛京位于盛河南岸，在寅州的心脏地带。属于盛河的最大支流——寅河的冲积平原上。寅州平原是一个广袤无垠的扇形平原。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土地肥沃，人口稠密。树木庄稼，满眼成绿，村庄市镇鳞次栉比。寅河就像一根粗壮的羽毛似的，分流出许多细流。这些细流水量充沛、宁静平缓，布满了寅州平原。即有灌溉之利，又有航运之便。盛京就坐落在这些细羽的中枢。市井繁华，人烟密布。三步一桥，五步一楼。南来北往的船只都停泊在码头。各种各样的货物堆积如山。大街小巷纵横交错，就如同丝制品的纹理一般。

盛京城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云乐公主引导众人从盛京东门入城。他们首先走上一座高高的宽阔的拱桥。桥下面是一条数丈宽的河流。河流由南向北绕城而过，给盛京城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河面上有三三两两的船只从桥下通过。有拉运粮食的，有拉运蔬菜的，还有拉运瓷器瓦罐的。过了拱桥，高耸的城楼便映入眼帘。“抚远”两个大字镶嵌在城门顶部的青砖上。城门之外，是一座自发形成的集市。一些笨重的不便入城的货物都堆积在这里，有石碑石雕，有盛水的大瓮，有罕见的大木料。还有不成规模的骡马交易和盐铁走私。

一行人向城门走去。见是官家仪仗，集市上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人们聚集在两边，像看社火一样挤来挤去。他们对这一列奇特的队伍指指点点，比比画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云乐公主骑在马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队伍。南朝的使团个个风尘仆仆，灰头土脸，没有一点大国气象。实在怪不得民众会对他们品头论足。尤其是作为正使的卜逢时，身材瘦小，面目黝黑，蔫不唧唧，灰不溜溜。连公主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你们南朝难道没有人了吗？”公主问卜逢时。

“公主何有此问？”卜逢时回答：“南朝田间陌上，人影窜动，耕夫桑女联袂接踵；牧童稚子结伴成群。村庄市镇，户籍万千。殷都市瀍，商贾如云，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挥袖成云，摔汗如雨。南朝人口，何止千万！怎么能说没有人了呢？”

“既然南朝有那么多人，怎么派了您来作为使者呢？”公主笑着戏谑道：“难道就挑不出一个形象好一点的人了吗？”公主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知道：卜逢时并非如他的外形那样不堪。他才是那种不可多得的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