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线木偶 第 4章 我怕疼痛会将你侵蚀，所以只能把你推开

我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维持得久一些，但这藏匿于不平静中的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原来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普通的生活都成了虚妄中的奢侈，妄想中的飘渺。

可我真的好恨啊，为何老天要对我如此刻薄？

那天晚上，我只觉得浑身冰冷，小腹传来了剧痛，随后蔓延至四肢百骸，就像被一只野兽无情撕咬着，我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四肢痉挛，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可担心惊醒了沙发上的少年，我张嘴将棉被死死咬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夜，宁静得可怕，周围像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我硬生生扛到了第二天凌晨。

早上六点，我听到了房门开关的声音，他应该去买早餐了吧？

趁着这档子空窗，我去了医院，再没有回来。

******

又经过一番折磨后，我病怏怏的躺在床上，面色如纸一般惨白，一双手已经瘦得青筋暴起。

陆言之看着我，眉头紧锁着，“你的病情又加重了，不是说了吗，要清淡饮食，这几天，你……”

我摆了摆手，蠕动着惨白无血色的嘴唇，有些艰难道，“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见我这样的态度，陆言之好像生气了，他的声音渐渐扩大，似在怒其不争。

“叶希，如果你配合的话，说不定还能延长一些时日，你不要总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行吗？！就算你不为自己负责，那也应该给那些尽力救治着你的医生护士一些尊重！”

“抱歉。”我垂下了头，是啊，那么多人在尽力医治着我，可我却在挥霍自己的生命。

见我自责，陆言之似乎有些不忍，他又安慰着我，我抬眸，认真道，“放心吧，我不会再任性了，我会好好配合治疗的。”

能多活一天也好...

手机又被消息狂轰滥炸了。

我点开，传来了少年焦急的声音，

“希希，你去哪儿了？”

“希希，我买了早餐，去你房间敲门发现你不在，你快回来好不好？”

“希希，我很担心你，你快回来……”

“希希，你别走，我求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希希……”

一声声的，希希……希希……，一字一句都撞在了我心尖上，可我注定给不了他回应了。

我关了手机，偏头看向窗外，天气又慢慢冷了起来，可这秋天，却让我如同身临寒冬，我看着自己身上两张厚厚的棉被，可是……不够，不够，我还是觉得冷。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一直震动着，一声声彰显着少年的执着，倔强。

终究是不忍，想了好久，我还是编辑了一条信息，“江望，别再纠缠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发送过去后，我关机了，一连好几天都没再碰手机。我怕，怕看到他的关切会哭到晕厥，怕听到少年的声音会不顾一切的回到他身边，可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我在医院又过上了那种机械般的生活，插管，治疗，折磨，无尽的疼痛……

******

两周的约定如期而至。

“陆言之，今天我想出去。”我看向在摆放着吊瓶的男人，征求着他的意见。

他眼底透着担忧，“出去做什么？”

我抬头看向他，双眼闪着殷切，“今天我生日，我不想在医院度过。”

只想看看外面鲜活的气息，而不是每天都在恐惧死亡。

斟酌了好久，他才开口，“可以，但必须我陪在你身边。”

我本想拒绝，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和陆言之一路散步，走走停停，慢慢走到了大学附近，熟悉的小道，仿佛还能看见曾经嬉戏打闹的样子。

陆言之一直在和我说他过去在这儿的日子，我会笑着点头，笑着说好，但其实，也没认真听进去几句，其实陆言之知道，只是不想沉默让周围变得死气沉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走到了和江望约定的那间餐厅，餐厅里冷清得很，可在我印象中，那家餐厅明明是火爆的。

我再走过去一些，终于看到了那个身影，长桌上，有几根蜡烛，精美包装的玫瑰，中间摆放着一个蛋糕，还有红酒，精致的牛扒。

原来，他包场了。

我双脚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叶希？”

“叶希？你怎么了？”

身旁的男人叫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没事。”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江望。

“你……要进去看看吗？”陆言之试探性的问我。

“不用了，我们走吧。”

能在外面看他一眼便足够了。

我准备离开，但像是有感应一般，我看向他的最后一眼，竟直直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我看到他跑了出来，我仓皇逃窜着，最终还是被他挡在了面前。

“希希，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他喘着气，但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

“我只是路过。”我淡淡的开口。

“希希，别嘴硬了！我了解你的不是吗？”

我扯了扯笑容，了解吗？也不尽然。

我看向陆言之，伸手挽上了他的臂弯，对着江望，笑得灿烂，

“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陆言之。”

陆言之理解我，他倒是也配合着，“你好。”

我清晰的看到了江望瞳孔狠狠收缩着。

江望看向陆言之，愤怒又生气，“是你！那天下午我见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从来没见过江望这么生气的样子，他抡起拳头就要往陆言之脸上砸。

我眉心跳了跳，立即挡在陆言之面前，“江望，你闹够了没有！我男朋友并没有得罪过你吧！”

他一脸悲痛欲绝，“希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你讨厌我，恨我，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惩罚我，我都受着绝不还手！希希，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希希，你说，你是不是想让我放弃啊，你是不是很厌恶我了？你……可以打我啊，怎么对我都行，但请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我……我接受不了！”

许是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他深呼吸，又着急道，“希希，我……我不是要这样大声说话的，也不是要朝着你吼，我只是想你不要这样。”

“哪样啊？江望，我们已经分手了，难道除了你我就不能喜欢上其他人了吗？别太自以为是了！江望，我没有开玩笑，我就是喜欢他，并且，很爱他！”

他彻底被我伤透了，气急攻心，竟晕了过去，这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这个少年真的很爱我啊，可我对他的爱，又何尝不深。

我也想告诉他我快死了，我也想在最后的日子里有他陪着，只要他陪着！可我不能啊……

如果告诉了他，那这剩下的一个多月里，他会看着我被病痛折磨，会看着我如死人一般躺在床上，毫无生气，会看着我连基本的行为动作都没法完成，会看着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而他，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我和陆言之把他送去了另一家医院。

我的生日，以一场闹剧结束。

******

回到病房，那个老人对我笑了笑，我也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她的病情似乎要比我严重一些，每次休息的时候，我经常能听到她因为疼痛发出的沉重喘息声。

与我不同的是，她有家人陪着，一个中年女人，每天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

又过去了好多天。

我再次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他眉目清冷。

我和陆言之一起，而他身边，也站着其他女孩儿。

只有一条小道，我们注定会撞见，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停下来，不要停下来，狠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再见已是陌生人。

我准备走过，不打一声招呼。

少年开口了，“叶希，我要结婚了，下个月三号。”

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双腿发软，若不是陆言之扶着我，可能我已经倒在地上了。

我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强撑着道，“是吗？挺好的，祝福你啊！”

“谢谢。”他说。

时隔六年，我第一次听到这声谢谢从他嘴里说出来，明明这么礼貌，可我却觉得伤人。

我加快脚步离开了，因为我快撑不住了。

回到病房，我大哭了一场，紧紧揪着被子，陆言之知道劝不住我，也任由我发泄着。

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儿，我看见了，很漂亮，很适合他，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一定很美满吧！

江望，祝你幸福，这是我所期望的，唯一的期望。

慢慢的，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无力，甚至从床边走到厕所，也要花十几分钟，仿佛是拖着一副松松散散的骨架，可我依旧觉得沉重。

这天早上，我收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信息。

林昱烨。

我们的大学同学，江望的好兄弟。

他给我打了一长串的话。

“叶希，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把一个那么爱你的男人伤得这么彻底，他已经这么卑微的求你留下了，但你还是狠心将他推开！你说祝他幸福，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你让他怎么幸福？”

“叶希，江望真的爱你爱进了骨子里，他因为你不吃不喝，每天都在打听你的下落，像疯了一样，他妈妈看不过去了，逼他结婚，知道怎么逼吗？以命相逼！叶希，他没得选，他只能结婚！”

“我也不知道你在哪，更想不到六年的感情你能说忘记就忘记，说放下就放下，叶希，但凡有一点点留恋，都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怎么把你宠在手心里的，你自己想想！还有一个月，如果你不想让他这么痛苦的话，就去找他，帮帮他！”

泪水涌出，无法抑制。

我紧紧抱着自己，对不起……江望，对不起。

我哭得很压抑，环抱着自己的手在手臂上一下一下的掐着，像是在惩罚自己。

江望，我想帮你，可我真的帮不了你……

如果让你知道我要死了，你应该会更加痛苦吧？

身体又不受控制的疼痛了起来，这一次，似乎要比以往都要来得剧烈，我痛苦的在床上翻滚着，发抖的双腿乱踢乱蹬，但似乎一点也缓解不了疼痛，我看向周围，眼神慌乱又无助，像是在垂死挣扎……

隔壁床，那个老奶奶今天被带回了家，我听见医生冰冷的告知她的家人，老奶奶可能也就这几天了。

可她没有家人了，死时又……

思绪突然中断，一道声音大喊着我，我再次被疼晕了过去。

“叶希！叶希！”

******

日子一点一点倒数着，他结婚的日子，我死亡的日子。

那天洗澡，我看着自己的双腿，手臂，瘦的只剩下骨头，我摸向自己身体时都觉得硌手，病号服穿在我身上变得松松垮垮，我根本撑不起来。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蜡黄，消瘦，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俨然没了一个二十几岁小姑娘的模样。

在洗浴间，我放声大哭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对我这么狠心？

明明从未眷顾我，却还要把我仅有的东西一点一点收走！

大约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我才从洗浴间出来，伴随着一股热气。

外面是陆言之眉头紧锁的样子，看到我出来，立马扶住我，“叶希，你再不出来我都以为你要晕倒在里面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艰难的说出几个字，只是简单的洗个澡，却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又躺在了床上，安静的，木纳的，像等待着死亡……

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机能的变化，越来越使不上劲，好像这是别人的器官，我根本控制不了，只是它们拼接在了我的身体上。

我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公众号，器官捐献……

没思考太久，我看向坐在旁边的男人，虚弱的开口，“陆言之，等我死了，把我身上有用的东西都捐了吧。”

“叶希，你确定吗？”他有些不可置信。

“我确定。”

几天后，我签下了一份人体器官捐献自愿书……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