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树影枯 第一章 第四节 人有情时花无意，错点鸳鸯促成双

大哥哥和四哥哥这回可是收足了礼，成箱成箱地往院子里抬。

这我是从阿元那儿听来的，阿元是我四哥哥的贴身小厮之一，一大早地哥哥们就命人捧了一盘盘的珍奇玩意儿敲开了杏明院的门，有四哥哥收的礼，也有大哥哥的。

有多半是给我成小娘的，剩下的都是给我的，我挑挑拣拣打赏了些给抬礼来的下人。

成小娘向阿元点了点头了，又指挥她手下的人把礼悉数入了库，自然按照惯例也没有动我的那份。

我屋子里的一众丫头，一个个眉开眼笑地把玩着新得的玩意儿，我看着也热闹，粗略瞧了瞧，有纸砚笔墨，有古玩奇珍，有名家墨宝，亦有奇书古籍…但小丫头们只是捧着其中两厢布匹看个不停，我看了看她们手中的锻子，颜色素雅清淡，是我一贯的风格。

其中一厢却有几块鲜亮的料子，我拿起用指尖划了划，对身边的柏柃说：“找人按我的身量做成衣服吧。”

她略带惊讶地回到：“是！”

从前以为景淮喜欢素雅，每每看着他一身的干净淡雅的样子，便不自觉地觉得我自己的穿着与他甚是相配。

可现在我想迅速地，也可以说是刻意地淡化他的一切。可我当时并不明白，那才不是真正的放下。

我在院子里闲坐了一会，翻了翻新送来的书籍，有些瞌睡。

院子里的杏花开得极好，争色斗妍得，冲淡了不少心事。

小棉来到了我的耳边，低声说道:“五姑娘，家中来客人了。”

我听着新鲜，最近因为哥哥们都有了远大的前程，宾客盈门不是什么稀奇事，这还值得同我汇报一声。

她见我无动于衷，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中的书籍，便又贴着我耳边说：“是戚佳夫人，还有个不认识的，看着也像是哪家贵人的夫人。”

我的目光这才从书中挪动出来:“一起前来的吗？”

小棉回答说不是，只是恰好赶到一起了，便一同去了大娘子院里。

戚佳夫人是景淮的生母，也是许家老爷的妾，虽是妾，却是个贵妾，她出生于前朝宰相府，戚佳夫人是戚相家的嫡女，可排行已经老六了，上头还有五位姐姐，可见戚相和夫人恩爱得紧。可戚相毕竟已经告老还乡，势力不如当年，且戚相并未育有儿郎，眼看着戚家在官场中一日不如一日，因此戚佳夫人的婚事才阴差阳错落到了许家。

我虽对景淮有情，可一直不甚喜欢他这位生母。但也不是因为别的，因了戚相的名号，戚佳夫人一直认为她是低嫁了，毕竟当初许家只是二品官，而她父亲曾是宰相。这事当初在都城也是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就因此，她对谁说起话来都是夹枪带棒的，可我那大娘子仁厚，也不曾计较这些，因此戚佳夫人常来常往。其他倒也没什么，相处多年，也大约知道她心眼不是坏的。

我想着许家来人也不是多稀奇的事，不过是戚夫人来找我家主母叙话罢了，她家的糟心事听说也不少。每每受了气就爱来找我家大娘子。

想着，院门便传来了声：“主母请各位姑娘们去房里叙话。”

我理了理衣裙，抬头看向身边的小棉和迎果:“我头发乱了吗？”

“没有，如果姑娘你不想去，奴婢这就去回了她们，姑娘你今日偶感风寒…”迎果小心的说。

仿佛她们几个都很忌讳许家相关人等似的。

我听着反而被逗笑了:“怎么，我还得像避猫鼠一样地躲着吗，”继而收敛了笑容:“这事迟早会过去的。”语气轻到风一吹就卷儿着飘走了。

我看了一眼刚被柚柚捧上桌的糕点，命她去把厨房里剩的拿檀木雕花食盒好生装来。

之后，便带着出了院门。

刚进了大娘子屋子，姐妹们都没到，我立刻略微加快脚步，换上了一副妥帖的笑容上前福了福身:“问大娘子安好，”大娘子点了点头。又转向一旁的戚佳夫人：“问夫人安。”戚佳夫人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

最后转向主座上坐着的最后一位，看到她的一瞬间，我不合时宜地一愣。

因为她真的太美了，继而马上垂下眼，问到:“母亲，恕深儿眼拙，竟没有认出这是哪家的夫人?”

母亲一脸慈爱地笑道:“这是卿夫人，都城姬国公家的。”又向卿夫人微笑说到:“这是玉深。”

我一听诚惶诚恐地做小伏低，向卿夫人福身:“卿夫人安好。”

她立马起身来扶我：“章大娘子，这姑娘是你院儿里的吗？生得这样标致，我可喜欢得紧。”

大娘子听了似是被问住了，但也顺着回答到:“啊，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年纪小着呢，往后不得长成什么样呢！”

戚佳夫人闻言被逗笑了:“哟，章大娘子你这意思是往好了长，还是往坏了长呀？”

大娘子听了尴尬地笑了笑：“自然是好的。”

卿夫人拉着我的手，把我引到了她旁边，坐着，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亲热也并没有让我感觉到不适，反而感觉十分亲切。

或许这就是美貌的力量吧，她真的太美了，清水芙蓉，天然雕饰也不过如此。

我这才想起圆场来：“一路上来得急，听说母亲房里来客人了，没什么的，带了点小玩意儿来。”我向小棉示意，“我房中有位极擅烹煮的婢女，恰好今日花儿开得好。”

她便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上来，打开适合一股浓郁的甜香溢出，像百花齐放一般美妙，接着她从盒中取出一碟样式格外精致的蜜花糕放在了桌上，然后捧着空食盒低着头退了下去。

“这是澄湖蜜花糕，给大娘子和二位夫人尝尝鲜。”我略带着笑意。

大娘子笑着抬手示意二位夫人尝尝。

戚佳夫人靠在椅子扶手上略搭了一眼，便说：“看着不错，但甜食就不必了”戚佳夫人一直很克制吃喝，为了保持她的身形。城中贵人里，属她看着最弱柳扶风。是贵妇们笼络官人心思的手段。

卿夫人没有多言，只是拿起了一块，又用手绢遮着放进了嘴里，不一会她赞赏地对着我点了点头:“玉深房里这位姑娘手艺的确好。”

话音刚落，玉面和玉泠同时进了屋，屋里一下热闹了起来。

她俩向大娘子和两位夫人请了安，便转向我。

“妹妹怎的如此积极，竟然走在姐姐前头?”说话的是三姐姐玉面，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自然知道都是玩笑话。

我顺势从卿夫人旁边起身对二位姐妹福身:“三姐姐好，六妹妹好。”

章大娘子这才开口：“玉面，玉泠你们也坐吧。”

因已离开了卿夫人的位置，我也不好再回去，毕竟刚才那一起身，就是为了去和姐妹们坐一起的。卿夫人客气，我不能也当成真性情了不是？

婵儿也紧随其后问了安入了坐，家里还在的姑娘这就齐了。

章大娘子开口到：“今日叫你们来也是给夫人们瞧瞧，”接着开始和卿夫人介绍：“玉深是二房屋子里的，后来的两个丫头都是三房的，最后来的小丫头是四房的，年十五。其他几个女儿也都不及双十年华。”然后顿了顿又说到：“我的女儿是家里女儿中是最大的那个，前几年已经出嫁了。”

我在心里暗暗想着，卿夫人难不成是来相媳妇的？不然大娘子怎么把女子最为隐秘的年龄提得这般清楚。

戚佳夫人开口：“我说你啊章大娘子，这几个女儿年纪也不小了，你也不张罗张罗。”

章大娘子笑到：“女子姻缘自有定数，此前确也有提亲的，不过官人没有相看上。”

戚佳夫人闻言：“你说你，就生一个女儿还给嫁了非勋非爵的人家。”

“姑娘喜欢，官人看了那陈家也是厚道人家，今年春闱也是上了榜的，想必和我敬儿将来也是要做同僚的。”

“哎！别提这些了。我呀，最近也在给我淮儿物色人家，今年秋闱也要初涉考场了，保不齐就高中了，到时可得仔细给他挑选人家呢。”

章大娘子闻言问道：“挑选人家？前些日子家宴，我见淮儿带了一女子来吃席面，淮儿的表妹，竟不是你默许的？”

戚佳夫人脸色一变：“这妇人！我就知道她目的不纯，什么无依无靠，什么投靠许家，要不是老爷收留他们，还不定在哪儿打秋风呢！”

大娘子闻言捂着心口：“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淮儿多好一个孩子，从小懂事守礼，定是被人骗了。”

戚佳夫人恨恨地揉了揉手中的丝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继而向大娘子道：“诶，要不把玉深定给我淮儿，他俩从小便是要好的。”

我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说什么。若是在那日宴会前，听到这样的话我定是欢喜的，可是如今他已心属她人。可是我心中竟然还有一丝丝的妄想，或许，他并没有，那眼神是我多想了，那对话是婵儿听错了。

大娘子却替我回了：“这事还得和官人商量，”不过她喜笑颜开地望着我，又说：“不过我看这事是能成的，这俩孩子我们看着长大的。”

卿夫人却突然开口了：“也不一定，这种事还是得问问孩子们的意思。”

戚佳夫人却信心满满：“容我回家同淮儿一说，他还不立时答应了！”

说完便就要走，还得大娘子好说歹说才用完晚膳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