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树影枯 第一章 第一节 白府贵子高中举，长明众人齐相贺

南方的三月总是还带着寒冬的料峭，可这分毫的寒意哪能抵得过半分白家门庭的喧哗热闹。

二月春闱已过，阙城哪家不知白家长子次子双双一举中第，这前途无量的喜讯？

这不，自二位哥儿从都城启程回府，这家的、那家的，都挨着边儿的就来白家门前告贺求见，又因今日府中设宴，本就门庭若市的白府，这下更是沸反盈天。

除了受邀而来的，也有临时求见的，更有平头老百姓凑热闹，只为沾沾这府中的祥瑞，来年最好也能求个光明远大的前途。更有不知是哪家的待字闺中的女儿们，水葱似的手指捏着纹绣精致的手绢，半遮着脸，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府门内，一副羞答答的模样。

不巧，其中一位“羞答答”的女子就站在我旁边，她的身旁跟了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她应该也是哪家的小姐才是。如果是小姐的话，那来这儿必定是相郎君的吧，我那两个哥哥的确都是一表人才，品行文采都是极佳的，确实是好托付终身的人家。

我见自己一时半会也挤不进去，想着硬要从门前那些“来势汹汹”的壮汉中挤进去，也得费不少力气，索性在白府不远处的石墩子坐了下来，想着离家太近让人瞧见了确实不太合适，于是又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双手交握着袖子，端端看着府门口开始走神。

我这一下一上，让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转过身子来向着我，神情有些傲慢：“你是哪家的？看你小小年纪的，难道你也是来等澄元哥哥的？”她叫的是我四哥的小字，四哥本名白延。

我不置可否，这些闺中女儿的热情，是不太好打击的，于是只是沉着眼，继续走神。

前些日子得知两个哥哥都高中，当下我就亲自去了城中的“鉴珍阁”，定制了两只用和田碧玉雕刻笔身的紫毫。这两只紫毫可花了我不少的积蓄，一想到这我就有点肉疼。早上刚起，鉴珍阁就派人来府里传话，说紫毫已成，因今晚便是设宴庆祝哥哥们高中的日子，我便又亲自上匠人那儿了一趟，见过成品之后我又让匠人给我在笔帽上挂个穗儿，要用小字写上两位哥哥的名，“敬”和“延”，安排了人待会送回我府上，这才又悠哉地往回走，却不想这些人比往日还要积极些，一时之间府门外竟像乱了套一般的，小厮们也不知受了谁的指引，把侧门偏门都关的严严实实的，只是开着大门，于是人人都往这儿凑。

她见我不说话，还心不在焉地走着神，她显得有些恼怒：“你呀，可怎么连个侍女都没有，平头百姓别想着攀上枝头当凤凰了。”

侍女……侍女？！

对啊！我出门的时候不是带着柚柚的吗，柚柚是一个哑女，从很小时候就跟着我了，虽然她不能说话，却能梳头梳得比府中老妈妈还好些，做糕点也好吃，我也不爱别人多话的，于是将她留在了身边。可是她这会人呢？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一下子有点慌神了，难不成是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抢人的？都怪我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柚柚被人掳走了我都不知道。

我心下慌乱，可面上如常，正在心里急急盘算是先上衙门，还是先找大娘子，毕竟是签了身契的，我不好自己独断。

突然人群中传来更加人声鼎沸，我的思绪被打断，循声望去，似乎是哪家贵人的车马来了。细细打望了下，是许家的，许家和我白家是世交，因祖上有在战场上并肩厮杀的情谊，关系好得像一家人。我们两家祖上都是武将出身的，谁知我辈，竟然同时出了两个文武双全的好男儿。的确是令人啧啧称奇的。

看到许家的车马，我的心一动。女儿家心事虽不曾对任何人吐露，可我一直对青梅竹马的景淮哥哥是有不一样的情愫的，他比我大一岁，从不知几岁起，再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我不再如幼时顽劣，而是尤为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打扮和谈吐，开始变得克制守礼，或许是因为景淮是个懂礼节守规矩的男儿，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儿时每日的陪伴，或许是情窦初开的我恰巧身边正好有他，而这情愫在心里萌生了。

得知了自己心里有他，近日我一直在盘算着我俩有几分可能，自儿时起，两边的长辈就总是拿着我俩打趣，眼看是要成一对的。我也时时揣摩着他对我是否也有情意，患得患失间，总是恍惚的。

这短暂的分神又被我迅速掐灭了，还是先找柚柚要紧。

可许家的车马一出现，这路口更是热闹了，我在原地急得打转，脑子里回想着刚才途径过的地方，抬脚就往那头走，忽然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玉深。”

不用看我也知道，叫住我的正是景淮。

一瞬间我是有点紧张的，可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一如往常地做回我这个大家闺秀。

抬头对撩开帘子的景淮报以练习过无数次的标准微笑，微微颔首回应道：“景淮哥哥。”

路旁是一排桃树，平日小厮打理得好，今年花开的也极早，在我与他短暂的互相凝视的时间中，一阵风吹过，花瓣簌簌地零落下来。

他也一如往常儒雅地对我回以微笑，看的我心里一动，他说：“刚才从东市路过，我的小厮看见了你府中的婢女，就顺便把她搭回来了。”

“柚柚吗？”闻言我有些激动。

话音未落，柚柚便从景淮的车里跳了下来，还不忘回头对景淮福了福身子，接着便转过身子委屈地看着我。

景淮对她地感谢报以微笑，接着看向我道：“不回府吗？”

接着我才发现因为许家车马的出现，人群已经劈开一条路来，见状如此，我对景淮道：“我不便与男宾一同入席，那便先行告辞了。景淮哥哥，请自便。”

而后，我就领着柚柚，施施然地向府门走去，门口小厮见了我问候到：“五小姐。”

我嗯了一声，交代他们随后的是许家，让他们好生迎接，便回院了。

在杏明院中。

从柚柚比划中，我大概得知她是在东市给我买食材的时候，把我给跟丢的，因为我一直在心不在焉地向前走，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

我才知道，自己最近是有多浑浑噩噩，并且都只是因为自己的一点女儿家的小心思。

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柚柚见状，似乎还想给我讲什么，我看着她有些局促的样子，虽然短暂，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怎么了？”我歪头询问道。

柚柚咬了咬嘴唇，跑了出去。

没过一下，她又把小棉叫了进来，她拉着小棉往我跟前凑。

“哎呀哎呀你推我干嘛呀。”小棉似乎也不太情愿。

我看她们的样子有些滑稽，笑道：“到底什么事情？”

小棉挠了挠头，又看了一眼柚柚，缓缓开口：“小姐，今天你回来的时候，我正好被门口小厮也叫去了，他们说门口侍女不够，让我去领一位姑娘进内室换一下衣裳。”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皱眉。

小棉抿了抿嘴，说：“那姑娘是从淮哥车上下来的，而且门口的人都看见了，淮哥对她体贴的很呢！”

柚柚听她说到最后一句，使劲用手肘顶了下她。

听到这话，我心里似乎被什么打了一下。

小棉继续愤愤不平地道：“别人都知道许家少爷和我们小姐因为年纪相仿从小玩得最好，眼瞅着就是一对良缘佳话呢！也忒不……”柚柚又撞了她一下，小棉见我脸色不对：“小姐……要不我去打探打探？”

我抬手打断她：“别。”

继而又对她们笑着打趣道：“是不是还不一定呢，你们着急什么？是我的就是我的，天王老子来了也夺不去，不是我的，就是我扯根金链子拴也拴不住。”

她俩都乐了，笑说我在讲的是隔壁刁家小哥养的爱犬吧。

看着她俩笑了，我也跟着笑，可是心里总归不是那么平静的。

“给我梳头吧，柚柚。”然后我对小棉交代道：“去把前阵子大娘子给我做的那件衣服拿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