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阴司 第三章 莫尔佛塔

送别了老冯后，一行五人来到了新疆喀什，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交流，心情沉重是一回事，人老了也没有那个精气神了。

踏上离开了几十年的喀什，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旧地重游，回想那时候还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如今要么已过花甲要么已过古稀。

五人安顿在了一个本地的特色酒店里，开了两套房间，一套三人间房老邓、老周、老孟三个人住，另一套双人标间是徐文良和老彭住，五人决定好好休息一晚去看看李吉祥。

第二天五人吃过早饭租了一辆七座车，租车公司配了一个小伙子做司机，小伙是本地人，20岁出头，维吾尔族人，名字有点长，叫艾合买提江·麦麦提江，几个人叫不来这么长的名字，就直接叫他小艾。

小艾的普通话不是很好，沟通起来很费劲，一句话听懂一部分，猜一部分。

由于这几十年变化太大，五人根本找不到李吉祥当时的墓葬区，只能先找到当时支边的那个乡，然后再通过那个乡为坐标，再去找李吉祥当时的墓葬区。

徐文良问司机小艾：“小艾啊，你知不知道柏什克热木乡在哪里？”

小艾说不好汉语，理解汉语的能力也不敢恭维，想了半天才有回应：“老姨鸡，你学的是柏乡吧，不远，狼分钟就能吊。”

几个老头子一脸茫然，徐文良猜了半天，浑浊的眼睛一亮，对着几个老头道：“小艾，说的是，老爷子，你说的是柏乡吧，不远，两分钟就能到。”

然后又看向小艾：“是这个意思吧小艾。”

“嗯嗯，亚克亚克”

“亚克”几个老头能听懂，毕竟在这里待过，亚克就是你说的对的意思。

车开向了柏乡，出了喀什城区，路就不好走了，一直很颠簸，一个小时后，老彭有点不耐烦了道：“小艾，你不说两分钟就能到吗？这都一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到？”

“马巷到了，马巷到了，别焦急，浪分钟肯定吊。”

……

半小时后，老彭又道：“不是两分钟吗？这都又过了半小时了，怎么还没到？”

小艾：“浪分钟，浪分钟肯定到。”

又过了二十分钟总算到了目的地。徐文良看着生气的老彭，安慰道：“维吾尔族的时间观念和我们是有区别的，只要不超过一天，都是浪分钟。”

五个人折腾了一上午是又累又饿，在乡里随便找了一家面馆先填饱肚子。

围着桌子坐下后，看着菜单几个人又傻眼了，全是维语的，一个汉字也没有，这时服务员拿着笔和标签纸走了过来：“你妹都吃什么？”

路上一直沉默的老邓接过话茬：“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吃的？”

“有鬼肉拉面，等等炒面，逃散米饭，还有狼坑烤肉。”

老邓听完闪烁着眼睛拉着徐文良道：“这是黑店吧，怎么还有鬼肉拉面！”

徐文良笑着拍了老邓一下，对着服务员道：“给我来份过油肉拉面，你们几个是吃丁丁炒面还是套餐米饭，馕坑肉就算了，老了，牙口不好。”

老邓接过话茬：“我们几个和你一样吧，回去了还能吹牛吃过鬼肉。”说完几个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气氛由之前的沉重轻松了不少。

几个人吃过饭，由小艾开着车在乡里慢慢转悠，试试能不能找到当时住的老乡家。

一个多小时过去，几个老头脸色都不太好看，几十年大变样，虽然乡上变化小，可也抵不住几十年的风雨，根本没有一处地方的轮廓能看着眼熟。

失望的众人下车活动一下，顺便问问当地年老的居民，记不记得当时支边都住在哪些老乡家。

语言不通的他们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小艾，几个老头坐在路边上休息，新疆的气候两极分化，只有夏冬，热也挺热，可是只要在树荫下，立马就凉快，内地是闷热，不管在哪里待着，都像蒸笼一样。

新疆的减速带特别的多，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上，随处可见的都是减速带，老头们旁边就有一个减速带，一个维吾尔族（简称民族）老汉自己坐着轮椅，费劲的过减速带，因为年迈，轮椅加速几次也没有过去，离的近的老彭站了起来，走到轮椅后边，帮忙推了过去。

民族老汉连忙道谢：“牙合麦提，牙克麦提。”扭头一看是汉族的又用汉语道谢。

老彭摆摆手：“甭客气了，老乡，我们年纪都差不多，如果换着是我坐轮椅，你看到了肯定也会帮忙的。”

民族老汉笑着道：“那是那是，民族团结一家亲，我们就要相互帮助。”

“你年纪这么大了，汉语怎么说的这么好，我看好多上年纪的都不会汉语。”

“我不一样，我年轻的时候，家里住了好多援疆的汉族人，他们教我说汉语。”

几个老头听到后，齐刷刷的把脸转了过来，老彭见状赶紧问：“老乡，我们几个年轻的时候支边，就在这个乡上，一走几十年了，准备回来看看，但是变化太大，找不到地方了。”

“那你知道当时住的老乡家叫什么名字吗？”

“好像叫吐尔孙江，姓氏不记得了。”

民族老乡想了想道：“我们维吾尔族的名字，很多都是重复的，姓氏是继承的父亲的名字，叫吐尔孙江的特别多，我父亲就叫吐尔孙江，我继承了父亲的姓氏，所以我叫玉素甫·吐尔孙江。”

老彭表情有点纠结，名字都差不多，不纠结才怪，老彭把民族老汉推到树荫下道：“估计我们几个要无功而返了，太难找了，年纪大了，折腾不起。”

民族老汉笑道：“真羡慕你们要找的老朋友，我的汉族老朋友离开新疆就慢慢的没有音信了，真怀念那个时候，虽然穷，馕少，吃不饱，但是很开心，特别是那两个老朋友，一个叫徐文良，一个叫彭泽县，老是半夜偷我父亲的馕吃。”

马路牙子上坐着的徐文良几人唰就站了起来，扶着轮椅的老彭双手也颤抖着，徐文良快步的走到轮椅前，趴在玉素甫脸上瞪大了眼睛看，颤抖的嘴唇开合了几次才说出来一句话：“你是小甫？”

玉素甫也愣在了那里，身后扶着轮椅的彭泽县激动的指着徐文良道：“他就是徐文良，我是彭泽县，我应该叫你老甫了吧。”

玉素甫回头看看彭泽县，又看向徐文良，红着浑浊的眼睛，嘴唇上下打架，颤抖的双手拉起徐文良的手，身子向前扑去，抱着徐文良呜呜了起来。

徐文良架着玉素甫的腋下，把他再次放到轮椅，弯着腰抱着玉素甫低声囔囔着。

几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相互抱在一团，很久才分开，几个老头追忆着年轻的胡作非为，时而一把鼻涕一把泪，时而开怀大笑，聊着聊着就把话题聊到了李吉祥身上。

徐文良道：“老甫啊，我们几个想去祭奠一下李吉祥，现在找不到地方了，你带我们去吧。”

玉素甫沉默了片刻，缓缓的摇着头道：“祭奠不成了，那片墓葬区早就被推平了，现在是个学校。”

徐文良急切道：“那尸骨怎么处理的？”

“尸骨啊，集中起来烧掉了，地基打完又铺了一层厚厚的混凝土，什么都没有了。”

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徐文良心里很难受，后悔没有早早的来新疆，现在李吉祥尸骨无存了，心里的挂念无处安放。

邓程刚咳嗽了几声道：“要不我们去莫尔佛塔吧，当时吉祥在那里出的事，我们就去那里祭奠一下吧。”

彭泽县推了推徐文良道：“老徐啊，我觉得老邓说的有道理，我们就去莫尔佛塔那里祭奠吧。”

徐文良沉默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道：“行吧，也只能这样了。”

玉素甫急忙道：“要不明天去吧，开车过去也要一个小时的路程，我给大家宰只羊，明天一早去。”

“就今天去吧，我怕再有变故。”徐文良轻声道。

玉素甫看到徐文良语气坚定，也没多说什么，叹了口气道：“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腿脚不方便，出不了几次远门了，哥几个不会再抛下我吧。”

彭泽县接茬道：“那就一起去吧，刚好七座车，等小艾回来我们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