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阴司 第一章 大限将至

太阳透过葡萄架落下少许光斑，随风左右斑斓。

知了有一声没一声敷衍的叫着，收音机里的戏曲咿呀咿呀半天唱不完一句词。

已是古稀之年的徐文良躺在摇椅上，搭着二郎腿轻摇着扇子闭目养神，偶尔还会哼上几句，好不惬意。

一片乌云从远处快速扩散而来，地面上乌云的影子慢慢覆盖了这片宁静。

天暗了下来，徐文良依然闭目养神，并未察觉到这一切，依然轻摇着扇子。

播放戏曲的收音机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滋滋的杂音，就像录音机快没电时的卡带声。

“轰隆”！突然一声惊雷在乌云中响起！

摇椅上的徐文良猛然睁开了眼睛，丢掉了扇子，双手使劲掐着自己的脖子，一脸的狰狞，在摇椅上不停扭曲着身体。

徐文良干瘦的双手因太用力，青筋都跳动了起来。

浑浊的双眼充血通红，眼珠向上翻去，张大嘴巴“啊啊”的干呕，双腿上下踢腾。

抽搐的身体从摇椅上掉了下来，在地上翻滚着挣扎。

收音机里的滋滋杂音慢慢大了起来，仔细一听，滋滋声里竟然有人在说话，声音非常模糊，好像拉着长音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徐...文...良”

“徐...文...良”

“你...怎...么...还...没...来...”

上了年纪的徐文良体力很快就不支了，掉在地上抽搐了二三十秒，动静就慢慢小了。

周围也安静了下来，徐文良听到了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上翻的眼球突然翻了回来，眼睛死死的盯着收音机！

这个声音徐文良很陌生，却又很熟悉，陌生是因为这个声音已经五十年没有听到过了，熟悉是因为这个声音早就牢牢地刻在心上。

一段被深埋心底五十年，从来不愿提起的记忆在脑海浮现。

那段记忆徐文良从来不会主动去回忆，只有在梦中偶尔会惊醒。

听到这个声音后，徐文良的内心好像找到了归宿，放弃了反抗，他的肢体并没有放松，双腿开始慢慢绷直，颤抖的双手还在用力掐着脖子，瞳孔慢慢放大，没有焦距的盯着收音机。

收音机里的声音没有停止，依然在低声呼唤着，徐文良放弃了抵抗，活到这个年纪也看开了，只是后事还没有交代，最疼爱的大孙子也有半年没见了，想到这些，多少有些不甘的徐文良试着挣扎了一下，竟然直接坐了起来，短暂的诧异后，徐文良冲向了收音机，年迈的他此刻竟然健步如飞，一步就走了两米远。

徐文良感觉自己的状态不对劲，回头看去，只见另一个自己，双手掐着脖子，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自己，不对，是盯着旁边的收音机。

不信鬼神的徐文良在这一刻有些信了，毕竟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甘的自语道：“这一刻我就是鬼魂了吧，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徐文良并没有害怕，毕竟这些年也算遇过不少事，走过不少路。

“徐...文...良...收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徐文良回头盯着收音机问道：“是你吗？”

收音机并没有回答，还是重复的叫他的名字，徐文良对着收音机道：“该来的总会来，我也活够了，不过临走前我要去见一见他们。”说完就“走”出了葡萄架。

乌云依然笼罩着这里，徐文良“走”的很快，站的也很高，他看不到自己的双腿是在走还是在飘，从一开始他的脖子就很僵硬，根本不能低头，就像有什么卡着自己一样。

“或许是躺在那里的自己双手掐着脖子的原因吧”徐文良自语道。

徐文良此刻的速度很快，但并没有“走”太远，就看到了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向他走来。

有时候茶余饭后唠嗑时听到过，类似“孕妇容易遇到不干净东西”的这种传言。

徐文良“走”到路边让她们先过，避免被自己冲到了，也算为自己积点阴的，毕竟马上就要用到了。

看着孕妇的背影，徐文良想到了投胎，自语道：“自己下辈子是投胎成人，还是投胎成动物，或者在地狱里下油锅。”

苦笑的摇了摇头，准备离去，却看到孕妇牵着的小朋友，挣脱了牵着的手，猫着腰向路边的一棵小树靠近，仔细一看，原来树上有一只知了，小朋友要去捉知了。

小家伙虎头虎脑的，距离知了半米的时候，微微停顿，蓄力，然后向前冲去。

可惜速度还是慢了一点，爬在树上的知了突然飞起，一声急鸣飞向了葡萄架方向，叫声特别的大，仿佛划破了天际，不，就是划破了天际。

知了的残影划开了笼罩在这里的乌云，被乌云笼罩的区域瞬间恢复了生机。

徐文良疑惑的看向天空，但是什么都看不清，眼睛散光了一样不能聚焦，只能看到模糊中一个黑点，眨巴了一下眼睛再次看向天空，模糊的天空快速的清晰起来，就像相机对焦一样。

徐文良看清楚以后才发现，原来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葡萄架，中间的黑点是正在放戏曲的收音机。

双手松开了脖子，疑惑的看着还在晃动的摇椅，又看了看放着戏曲的收音机，徐文良疑惑的站了起来。

“难道刚才是在做梦？”

这样的梦以前也做过，但梦境没有今天的这么真实，还从摇椅上掉了下来。

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徐文良没有心情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了，关掉了收音机捡起扇子回家。

这个小区是多层的，楼层只有五楼，徐文良上了年纪，儿子给买了个一楼养老，还送了个花园，种点菜，搭了个葡萄架子，没事就在摇椅上乘凉。

徐文良摇着扇子向单元楼走去，快要进单元楼的时候，感觉小区过道转弯处有人走来，回头望去，一个孕妇牵着一个小男孩慢慢的走了过来，他们的服装和长相竟然和刚刚梦境中的一样。

“或许刚刚的不是梦，是自己的灵魂真的要离开！”

“刚刚收音机里的声音难道也是真的？”

徐文良边嘀咕边回到了房子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开水，望着墙上的一张合影发呆！

这张合影是二十岁的时候拍的，距今已经差不多五十年了，照片里有二十三个年轻的身影，后边是一片戈壁滩，这是他们去新疆支边的时候拍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十三个人如今只剩下了他们八个人，也都到了随时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年纪，距离上次见面也都过去了五六年了。

徐文良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眼睛盯着合影里最左边的一个身影，这个身影穿着绿色粗布衣，一脸的稚嫩，笑容很灿烂，是唯一一个没有走出新疆的人，去的第二年发生了意外，年龄永远停留在了十九岁，他叫李吉祥，刚刚收音机里的声音就是他的。

李吉祥发生意外和徐文良多少有些关系。

“刚刚发生的事情或许也是一种预兆，自己可能大限将至了吧！”徐文良暗道。

徐文良收回了目光，拿起了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叫邓程刚的联系人，拨通了电话。

“喂，老徐啊，怎么想起来打电话了。”电话接通后传出了一个非常圆润的声音，正是邓程刚的。

“老邓啊，近来可好啊？”

“好的很，还能再活个几年！你的身体还好吧？”

“我的身体还和之前一样，不过突然感觉活够了，大限将至了！”

“说什么浑话的，信不信老子去抽你！”

“咱们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五六年了吧，要不组织一下，咱们八个再摆摆龙门阵！”

“确实好久不见了，那就见一面，这次我们去谁的地盘集合？”

“也别谁的地盘了，要不咱们去新疆，就去当时我们支边的地方喀什吧！”

邓程刚安静了一会道：“嗯，是个好提议，离开那里后就跟旅游团去过一次，那就去喀什吧，真怀念老乡家的玉米囊。”

徐文良调侃道：“现在真给你玉米囊你还咬得动吗，那就老规矩我联系老彭他们三个，你联系老周他们三个，然后把时间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