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人生可以重来一次 风雪夜归人 （五十一）

围观的人仿佛也被感染了一样，竟然叫起号来，声音此起彼伏，几个袒胸露背的脚夫露出黄牙哈哈大笑，听起来颇为滑稽。

三浦一郎惊觉不妙，疾步返回将这起变故告知本多和夫，本多和夫怔了片刻，蓦然握紧了拳头，掌心里渗出汗水。

“倒车!换一条路!”他果断出声。

小贩慌慌张张地抓起一包烟，胳膊一下子伸进去：“先生，买包烟吧。”

本多和夫眼神一冷，抓了他的手腕狠狠一拧，又发力一推，看他摔倒，匣子摔在地上，香烟散落一地。

他出声喝斥：“滚!”

小贩吃痛摔在地上，好像疼得钻心，爬也爬不起来，索性睡在车前大声嚎叫：“有人买烟不给钱啊!”

话音刚落，又呼啦啦地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有个黄包车付啐了一口：“什么狗世道？买东西不给钱还打人!”

这句话仿佛一块通红的热铁浸入冷水，噗嗤嗤地激起了大片水汽，锃亮的汽车，打扮入时的人，蛮横不讲理的行为，统统激起了这些贫苦劳作者的愤怒，他们将这几辆汽车团团围住，对着车里的人怒目而视，仿佛今天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就不让开。

变故横生，本多和夫心中一下突突而跳。

开往旅顺的轮船又呜呜地鸣响了第二遍汽笛，笛响三遍船就要开了。入匣口船员不住催促旅客搬运行李，排在后头的人开始焦急地挤向前去，本多和夫心知不妙，眼见不能多做纠缠，索性掏出几张钞票，冷冷地仍在小贩面前。

小贩却看也不看，犹自撒泼，挡在汽车前面不肯走开，一边撒泼一边还呜呜地哭：“我的烟，我的烟都被压碎了，这下怎么卖啊，呜呜……”

说着哭得更大声了：“这下连本都没有了，这我可怎么活，呜呜……”

忽然间，有人徐徐走到车前，一袭绯色阴丹士林旗袍，米色高跟鞋，还戴了副大大的墨镜，与米色的，边沿垂着黑纱的圆边呢帽，只是帽檐压低了，看不清眉眼。

她停了那么一瞬，弯下腰捡起了一盒香烟，白皙的指尖弹了弹烟盒上的灰尘，抽出一根，也不嫌是劣质香烟，就含在了嘴里。

然后，她走近了汽车车窗，手肘打在车窗上微微一笑：“先生，做人可是要厚道一点，小本生意，你把人家摊子都掀了，还怎么让人过活？”

尽管她遮着眉眼，但她的气质与众不同，声音也又娇又软，听在耳里非常的悦耳，本多和夫就算气头上，也不好朝她发火，又掺了一丝焦急，随手摸出了一叠钞票，扬手扔了出去，恶狠狠地对小贩说：“够了吧，够了就赶紧给我滚，老子还有事!”

地上打滚的小贩与车前的女子眼神交汇，而后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只听周围一片啧啧声，含义不明。

小贩站起来，手指沾着唾沫清点钞票，脸上多了几分谄媚，本多和夫冷冷一挥手，要他们立刻滚开。

不料那女子却不走，反而微笑着俯身，唇角半扬，眉目间满是动人的妩媚：“先生，借个火？”

说着嘴里的香烟翘了翘，仿佛是为了证明一般。

换了往常，本多和夫早就神魂颠倒，殷勤地为她点烟了，可现在却是要紧关头，又不便将事态扩大，只想把这些人打发走，好尽快完成任务。

于是，他递过去一个打火机。

女子微微弯腰，纤手伸过去接打火机，那一瞬间，两人打了个照面。

本多和夫蓦然觉得她黑纱底下的眉眼和声音有几分熟悉，蓦然抬眼朝着呢帽下看去，手则去摸腰间的枪。

然而，女子的动作比他更快，下一刻，一把冰冷的枪管就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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