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第十九章 古堡2

面对空荡荡的走廊，我最后呼喊了一声，希望有人回应我，可是回馈我的依旧是静谧的夜。此时我笃定这件事是一次卑劣的恶作剧，以愚弄我为乐。我一边回忆在我的社交圈中有什么样的人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一边迈步向古堡正门走去。可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呼喊声惊动了什么人，走廊拐角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像是有什么人来了。怎么？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恶作剧主谋要现身了吗？那我倒要看看。于是我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缓缓靠近，而这将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致命也是最愚蠢的决定。最终我与发出脚步声的生物在转角处相遇了。没错，那很难说是一个人，只能说是一个生物。这是我想到的最确切的表达。我们离得如此之近，我能看清它散乱的头发和除鼻子之外的所有脸部器官，但那些器官又是那么的扭曲，好像是生拉硬凑到一起的，没有一丝和谐感，反而让人多了些恐惧与厌恶。它的躯体瘦弱且细长，但这长度和它的四肢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四肢，用枯树枝来形容它再贴切不过了。干瘪、瘦长的四肢实在不像人类的肢体，不，应该说它任何地方都和人类有着不同，但这是一种高相似度下的不同。你可以在它身上联想到人类但绝不会认为它就是人类。我们对视了几秒后它开始继续向我靠近，它的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不知是吼叫声还是喘气声。紧接着，它的手臂高高举起，向我站立的地方凶狠的抽打下来。我赶忙弯下身子转向一旁，勉强躲过这一重击。这个动作让我立刻明白了，它绝非善类，它对我充满了敌意和攻击性。我必须赶紧逃离这个地方。我立即解放了自己的双腿，任由它们发挥着自己都不曾见识过的速度。现在我后悔我的所作所为，如果当时在庭院里就意识到这古堡的危险，如果当时不进入地下室，如果在地下室里的我不要像被夺舍一般探索，我都有可能早早地离开这个危险之地。而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它就在我的身后，以同样难以置信的速度追赶着我。但是我很快发现这个生物可能没有思维，它好像是被什么人操控着，甚至连基本的生存意志都没有。在追赶的过程中，它经常因为不平衡而撞到墙壁，发出巨大的声响。转弯时总是慢一些，这种慢不是由于身形巨大而带来的不灵活，而是那种反应上的迟钝。它不会躲开障碍物，总是要撞到对面才能转弯。而且，在碰撞之后它会发出短促低沉的吼叫，我认为它是有痛感的，应该不是故意与环境发生碰撞。总之，给我感觉这似乎不完全是一个“生物”，更像一个傀儡。虽然我能觉察到这一切，但这些对于我逃脱险境毫无帮助，体型和力量上的巨大差距已完全不是智力可以弥补的了，尤其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和惶恐的心态下。不过还好，在胡思乱想的同时，我已经跌跌撞撞地来到庭院门口，只要跑出这个院子，我就逃离了这个古堡。但庭院大门上着锁，高大的院墙和院门又拒绝了我一切翻越过去的想法。好在院门旁边有一个类似门房的建筑。咔嗒一声，随着我拧动门把，室内的景象开始向我展现。炉内还有未烧尽的煤炭，桌子上的褐色水杯在杯口处有一个明显的裂痕，里面满是红色的液体，虽然已凉，但我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这里应该是有人居住的。我来不及多想，只想赶快翻找庭院大门的钥匙。既然这里是门房，那我只能赌自己的运气了。抽屉、柜子甚至床下、桌下我都找过了，但现实让我彻底失望了。没有任何可以逃离这个庭院的办法，我惊慌地看着它疯狂地攻击着这个房间，好似海洋上的暴风雨在蹂躏着一个孤岛。在它的一次次攻势下，墙壁在颤抖，门窗在战栗，而我却没有任何办法。最终，门被彻底破坏，紧接着一只细长的手臂抓住我的身体，猛地向室外拉去。由于速度太快，我那不断挣扎的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的右手臂在出门时狠狠地撞在了墙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是骨折了吗？我不知道，我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清晨阳光普照康沃尔城堡庭院，在花坛角落里一株雏菊静静地生长在一个双耳陶制高脚瓶内。微风徐来，雏菊摇曳，舒展的身姿热忱地诠释着自然之美。而高脚瓶那硕大的双耳环状装饰从瓶口一直延伸到瓶腰，活像一个叉腰的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右耳环中部断裂。

门卫

有时候对于一个人来说贫穷才是最可怕的事。而我更是如此。我是一名保安，但在上个月失业了。新的岗位一直找不到，我的积蓄无法让我在失业状态下维持太久。我必须要更积极地去寻找新的工作。好在我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就在昨天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告诉我，他们愿意雇用我为新的门卫，工作地点就是康沃尔城堡，信上附带了去康沃尔堡的地图。我当天就去镇上的火车站买了车票。按照地图，尽管下车后还要走一段路，但我还是非常憧憬这次行程，毕竟按照他们给我的薪水，我现在的生活状态会得到很大改观。11月19日凌晨四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康沃尔堡的庭院外。正当我打算叫门时，却发现门上挂着一个木牌，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亲爱的博伦范迪奥尔先生，欢迎您成为康沃尔城堡门卫，门房是您休息和工作的区域。庭院大门没上锁，您可以直接进入。您的工作内容和日程安排会有人通过门房内的电话告知您。

我摘下木牌，进入庭院，门房就在大门右侧，门关着却没锁，我用手摸索着把电灯打开，好让我摆脱这黑暗的环境。门房共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就是进门后我所在的空间，门边开有一扇窗户，窗前是一张桌子，上面有一部黑色的电话和白色的台灯，一个装满笔的笔筒，一张木制椅子靠在桌边。桌子的对面是一个堆满木柴的壁炉。正对房门的是通向房间另一部分的门，推开它，里面是摆放了简易折叠床的小屋，床边有一个小木柜。它的旁边是一个独立卫生间。这就是门房的全部，空间并不大，甚至有些局促。但对于我来说已经可以满足一般的生活需要了。点燃炉火，让这个冰冷的房间有了一点温度，再把随身行李收拾停当，把它们放入小木柜里或是床下。虽然我不是个特别追求生活品位的人，但最起码要让自己的生活环境整洁一些。一通忙碌之后，把自己扔到桌旁的椅子上，瘫坐着，呆望着外面那仿佛要把这门房吞没的夜色，只有此时我才感到一丝愉悦。而眼前的玻璃也映出了我的面容，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容。一双因为生活琐事被磨得毫无神采的眼睛点缀在瘦削的面庞上，几道浅浅的皱纹已经开始爬上了我的容颜。可我无暇哀叹岁月的无情，因为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吼叫，而且像是那种肉体遭受创伤后痛苦的嘶吼。我敢说我没听错。门卫的职责要求我必须去仔细察看一番。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太阳收起了它最后光芒。只有我手中的手电筒在与这无边的黑暗对抗着。耳中回荡着的嘶吼声一直都在，但寻遍了整个庭院我都找不到任何人。而且，耳中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加强或者削弱，以同样的大小刺激着我的听觉。因此，我无法判断出它传来的方向。有时我甚至感觉这种声音来自我的大脑里。如此往复巡视了约半个小时。我耳中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它们从来没有造访过我的耳朵。无奈，我只得返回门房。可是电话声却并不想放过我，它急促地响起，打破了寂静。接过电话，里面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您好，博伦范迪奥尔先生，欢迎您来到康沃尔城堡从事门卫工作。我是这座古堡的主人，从现在开始，由我向您传达工作内容和相关指示，望您务必遵守。第一，您的工作范围仅限于做好进出庭院正门之人的登记工作和巡逻保卫工作。22：00—5：00时间段不接受任何外人进入庭院内。工作时请换上桌柜里的工作服。第二，每天早7：30—8：00，中午12：00—13：00，晚18：30—19：30请移步至城堡内一层，在标有餐厅的房间享用早、中、晚餐（该房间位于进入城堡后左侧走廊尽头）。其他时间不允许进入城堡内部。如果您在规定的用餐时间外进入城堡，那么将扣除您两日的薪水。我们能监测到您位置。第三，如果在城堡内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发现一个头发散乱，手脚细长的男性，请立即离开城堡，回到门房。第四，如果在庭院或者古堡内发现任何未经登记的闯入者，您有权利也有义务将其驱离。第五，以后对您的任何通知都将通过该电话传递，请不要用此电话处理私人事务。第六，本城堡不存在地下室，如您发现地下室请不要进入。第七，您每月的薪水将于当月最后一天送至门房。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没有给我任何反问的机会。我甚至不知道如何联系他们。没办法，既然从事这份工作，就要接受这份工作给你带来的一切古怪和委屈。接完电话后，我本计划打扫一下门房的卫生，但终究抵不过一阵阵袭来的倦意，也许是今天一路舟车劳顿使我太疲惫了，在卫生间简单洗漱以后便上床睡着了。

深夜，咚咚的敲击声将我从睡梦中吵醒。伴随这种沉闷声音而来的是墙体的轻微震动。我能感觉得到，门房外有个人在用力敲击着这个本就不牢固的建筑。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2：45。谁会在这个时候来造访一个门卫？庄园的侵入者吗？不可能，因为猎物不会主动寻找猎人。出于好奇心，也出于工作上的责任心。我披上衣服，打算出门看看。可事实却让我更加诧异。环绕门房一周，我都没能找到敲墙的人。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周围的小径和花坛都充分暴露了自己的身形，我敢肯定，没人躲在那里。由于受不了夜晚的寒意，在确定无人后，我就返回了屋内。可刚刚躺下，沉闷的敲墙声就再次响起来。仿佛屋外真的有什么东西想要进来。寻求帮助的人吗？那他为什么不敲门？如果是动物的话，那么它应该是个大型动物。我再次起身，警觉地巡视着四周。与上次一样，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在我出门那一刻开始声音就停止了，好像我和这声音在捉迷藏。我只能努力说服自己这是某个人低劣的恶作剧，而非那些足以让人渗出冷汗的事情。或许是因为被吵醒的不满也或许是单纯地为自己鼓劲，在回屋前，我大吼了一声：“是谁这么可恶，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别让我找到你，否则有你好看！”说罢，摔门，进屋，躺下，睡觉。可能我的言行真的起了效果，之后再也没有敲墙的声音传来，一切又都回归夜的宁静。

清晨五点多局促的电话铃就将我吵醒，里面传来了机械般的说话声。让我今天早中晚各巡视庭院一次，如果今天堡内有生人来访则以堡主不便为由拒绝。我还没完全睡醒，只是含糊着答应了对方。随后我又睡了半个多小时才起床洗漱。好在电话内容我还记得，而且也没什么特殊之处，我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应付。但我仍然对昨夜的声响耿耿于怀，于是借着日光，我再次巡视了门房一遍。最终在屋外墙角的杂草堆里发现了一个玩偶熊。可能是因为它藏在草丛里导致我昨夜没有发现它。我绝不认为这个无生命的东西会制造那些噪音，不过它倒有可能是昨晚那个敲墙的“生物”留下的，至于它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可爱的小熊，我倒是毫无头绪。我打算把这头小熊带回房间里。就在我拿起它的时候才发现，它围着一条黑色皮革围裙，左臀部还有一块紫色的类似于疤痕的东西。我用手擦了擦，但那好像不是污渍而是玩偶本来就有的。好在这块“疤痕”在后面，正面看上去不受影响，因此我把它摆在了桌角上，让它坐在桌上背靠着墙。

在规定的早餐时间到来的那一刻，我准时来到堡内餐厅就餐。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这座城堡。这座城堡似乎没有大厅，推开大门后，它只向我吝啬地展示了一个小房间。感觉不比门房大多少。对面有一块非常明显的矩形痕迹，其颜色与周围墙面都不一样，确切地说是更浅一些。走近看还有几个钉子留下的孔洞。据此我推断，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挂着什么东西，比如画作之类，之后出于某种原因被人取走了。不过我现在是没那个心情分析这无用之事了，毕竟怎么装潢是堡主的权利，他想怎么装饰城堡就怎么去装饰。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去餐厅享受我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