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斗泥”

“斗泥”

呕，太恶心了，是谁呀？怎么这么臭？大班车随车乘务员整理车厢躺座用品时发出的尖叫！这是她从业5年来唯一一例感到恶心的东西，以至于现在每每想起胃里还是会翻滚起来。

1998年，一辆从西边贫穷小镇开往沿海城市的卧铺大巴车，车上除了“斗泥”还有随地可见的纸巾和酸臭袜子，还有那些盖过无数人身体和脚丫的臭被子，每辆车上都会配备有一名司机和随车乘务员，乘务员除了喝止遵守秩序的“乡婆”外，时不时还会在经过乡道街口探出头大喊：台海的，台海的，还有位置还有位置，快快快。一旦有闻言者上车，乘务员拿着小板子横在座位中间说道：晚上就会有位置，先坐着。7-8小时的路程难免会有很多意向不到的事情，有些意向不到可能会丢了往后的自由，一群“小猪仔”就被拦下了，拦下的车会分为两种方式：一种带去“高档餐厅”消费，一种被半路换车做小猪仔。

很庆幸，“斗泥”这两样都没有碰到，被妈妈手缝绒毛被包裹着的斗泥除了感到嗅觉上的不适，其他也都还好，下铺的大叔时不时发出轰隆的鼻鼾声，大叔穿着解放鞋配着花袜子，衣衫偏皱，妈妈说他是在台海种木瓜的，后来我们还见过面。大叔隔壁躺着个小青年，青年黑黑的脸上挂着洋溢的笑脸，显得一脸憧憬，开口道：来你坐一下，我把脚缩缩，也让小弟躺一下，正对着坐在横板上瘦骨嶙峋的乡婆说话。乡婆也没有推脱，只是护着自己唯一的小麻袋包，听他们上车前的对话，乡婆是去找台海里务农的亲戚。吱~~~~，（两条道上坐着的那几个赶紧拿好东西，有检查的，先下车，快快）乘务员对着车厢喊道。斗泥依旧看着窗外，看着那一颗颗渐停的桉树。

“司机我可以不下吗？我们交了钱的，你们可不能这样啊，我也是第一次坐车呢，你可以放我留在车里吗？等下有座位我也不坐了”乡婆用着不及乘务员4分之一的声量问道。乘务员还在吼叫着！赶紧的，快，等会会回来接你们的，动啊！！！乡婆还想说什么，嘴巴张到半开处，花袜子大叔说了：快点把，先下去，等会会接你的，不快点我们等会就全耗在这里了。大叔阴沉有力的声腔给了乡婆一试的勇气，乡婆下车了。车经过检查站，随后又拐进乡道，向着高速路口收费站前进了。

凌晨3点，亚先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那是“斗泥”发出的，亚先十月怀胎生的第4胎，有三胎都是不带把的，第四胎才有了斗泥，一年书没有读过，老家话说“大字某识两”的亚先对于这种小情况早已富有经验，娴熟的伸进斗泥的裤兜，对了，是粑粑了，为母择刚，一粑粑算得了什么。

翻直身，脚抵着三角形的梯，穿上鞋，跨过乡婆倚靠在青年卧铺里的脚，带着还在拉着粑粑的斗泥回到大巴车一层，对着司机说：大哥，什么时候到服务区？我孩子拉粑粑了，需要上个洗手间。司机转过头，用叼着白沙烟的嘴巴叫着：莲啊，莲，说着还用没有穿着袜子的脚趾戳着乘务员，莲动了，移开坐着的凳子，打开了车前的柜子，拿了为数不多的三张格子大小的纸巾递给了亚先，亚先还想着说什么，司机便先开口：下个服务区还很远，停了跟你说，让这个“三文仔”别哭那么大声，都在睡呢。

亚先往挂着袋子的地方拿了个袋子就回去了，因为有手缝被的缘故，味道不是很浓，亚先把包有粑粑的手缝被仔细的裹好，装进袋子里，放在了脚丫的上方架子上，然后也缓缓睡着了。“白岗村委到了，莲在大声呐喊”亚先醒来时阳光已经渗满整个车厢，阳光下车厢充斥着一股闻着像腌菜腐败的味道，“司机，停停停，在这里停”，亚先大声喊道，吱~~~车停在了离亚先指定的前进了50米的地点，亚先顾不上其他的，赶紧带着斗泥，跳着拿上座位上的包包就冲下车，然后往卧铺大巴车中间点的行李放存处提上蛇皮包。乡婆跟孩子躺在了青年的床铺上，花袜子大叔依旧在睡觉，这次的大巴，亚先没有惊喜，没有呵斥，没有不到达指定地点，唯一漏掉的是她亲手缝纫了三个月带着童子“独特味道”的绒被。

白岗村村委，是一个两层的盖着青砖黑瓦的民房，村委前对面有一个开了很长时间的茶楼大排档，三角处左边有一个不到5平方的小卖部，小卖部里有着为数不多的零食，还有一个公用电话。老板：打个电话。亚先正在喊叫小卖部老板，老板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头。喂：到啦，恩，你边走来，我边走去接你。亚先带着斗泥走到必经的十字路口前，坑坑洼洼的沙路上显现着一辆三轮自行车，三轮自行车上有着黢黑的脸庞，脸庞上带着笑意，那是“斗泥”在台海务农打拼五六年的“老逗”（父亲），放好心理后，搭着斗泥和亚先吃力的往回赶，此刻已是艳阳之天，海边小县城总是很热很烫，亚先俯身挡住阳光，避免晒到斗泥的脸上。

“郎仔”，老婆和“三文仔”到啦！（是啊，等会来我家里喝两杯）余飞响应到。

距离白岗村新村两公里的小山坡上，一座用竹子和防水雨布搭建的屋子前，一位长相普通，脸上依然挂着笑意的妇女迎接着。“姐”亚先喊道，随后抱着斗泥就进了房间。傍晚，随着夜幕的降临，余飞和亚先正在陪着客人吃饭，客人有些是本地人，有些是“北捞头”，还有刚来时迎接的啊莲姑姑。

“北捞头”你喊么名呀？你姓欧，以后就叫你欧泥机（钩泥机）好不好？斗泥，哈哈哈哈，几个本地的小孩讥笑着，大声的叫着：“斗泥”“斗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