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枫香 第五十四章事与愿违

御史大人向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悄悄后退离去。

片刻后衙役匆匆前来，手里捧着一卷东西：“启禀大人！有人匿名呈上证物，请大人过目。”

几位大人看后大惊失色，那是寿宁侯同江南官员勾结贪墨的罪证，还有按察使和彭伦将军的死因及其绝笔手书，人证物证俱在。

“来人！将建昌伯暂且收押。”

“且慢！”众人闻声望去，是寿宁侯本人。“诸位大人！本候已查明是这个逆子，梁露乃本候的义子，他与翠莲早有私情，也不知这翠莲与彭家小姐何时结下私仇，竟丧心病狂买凶杀人。这一切皆是他二人所为，是他假借本候名义勾结官员贪墨，还丧心病狂买凶杀人。本候忏愧，教子无方，才酿成大祸，特将这孽障绑来交由诸位大人处置。”

寿宁侯前脚刚到，后脚李广带着圣旨也跟着来了，“圣旨到~朕悉知寿宁侯义子梁露，罪大恶极，藐视朝廷，胆敢以身试法，绝不姑息，诛其三族，不论老幼。寿宁侯教子无方，削其爵位，罚奉三年，禁足三年，无召不得入朝。前盐道按察使彭显克己守礼，廉洁不阿，追谥文忠，前贵州总兵彭伦忠君爱国，德厚流光，追谥忠义。”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面面相觑，唏嘘不已。一场狂风骤雨就这样被平息了。

彭芺面色平静，很显然这个结果彭芺是不意外的，因为她很清楚未来所有人的命运，寿宁侯一家还命不该绝。这便是皇权至上的时代，统治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平头百姓命如草芥，权贵不想让你活那就有一万种杀人的理由，皇亲国戚纵使犯了再大的罪过只要有人庇佑那就有一万种保命的方法。

益王府

“岂有此理！陛下怎能如此偏心，明明桩桩件件罪证确凿，却堂而皇之为张氏开脱，说得倒是好听，夷三族，那个梁露他有三族吗？满三族怕就只有他自己吧！难道就任由他们目无纲纪以身试法吗？如此何以平民心，何以慰那些廉洁奉公，鞠躬尽瘁的清官明吏。”怀瑾像一只炸毛狗在一旁捶胸顿足。

益王的脸色也不好看，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不气不恼是不可能的，他只恨不能手刃这些无法无天的奸佞小人。

张晟急匆匆进门，猛灌了一口水，“咱们这位陛下当真是仁厚过了度，明目张胆地偏袒寿宁侯。今日一早我刚迈出镇抚司门口，连大门口都还没出，就被张忠那个杂碎给拦住了，说是奉陛下口谕来接过我手里的案子，让去南镇抚司找裴邵查什么宫中失窃案。我就知道这里面猫腻，果不其然。”他气冲冲地坐下，极其抱怨道：“原本罪证确凿他寿宁侯今日百口莫辩在劫难逃，眼下倒好，陛下有心包庇，又有皇后那尊大佛在背后保着，人家找了个替罪羊背锅啥事没有了。”他定睛看了看益王还是那副神情，一动不动，想必他的愤怒定不低于自己，他紧接着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这一年辛辛苦苦白折腾了，我就纳闷他张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巧，之前我们都是秘密行事，掌握人证物证的事除了我们自己人并无他人知晓，难不成这衙门里除了张忠还有其他耳目是我们不知晓的。”

怀瑾也是越想越气，但自家主子都还未说什么，自己也不好说太过埋怨陛下的话，“我就不信他寿宁侯的手有那么长，就没有他伸不到的地方。人在做天在看，他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坏事，就算大明律法收不了他，老天也迟早收拾他，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这人啊有时候不信命不行。指不定何时飞黄腾达，也说不好几时飞来横祸一命呜呼。他寿宁侯即便再有本事，也不能手眼通天，阎王要他三更死岂能留他到五更。

“你同舅舅平日里行事要再谨慎些，于公于私都莫要起冲突，必竟眼下还未撕破脸。但···也是迟早的事儿，难面日后他们不会追查到本王身上。皇兄就是太过仁厚，一惯纵着这些亲贵，有几位皇叔和五哥各自在封地圈地，贩盐，当地官员的弹劾都被皇兄压了下来。本王知道皇兄他是顾念亲情及皇家颜面，可这若是一味地纵容，怕是会引起群臣不满，实在难以抚慰那些廉洁奉公的大小官员，还有天下悠悠百姓，如今的大明看起来是风平浪静，实则枯株朽木，已是大不如从前。若是再失了民心激起民愤，引发民间各地起义，使江山动荡山河飘摇，那便是我的罪过。”益王叹了口气，目光低垂，望着眼前胜负未分的棋局许久后，从棋篓中夹出一枚白子轻轻落子，“我曾向父皇起誓此生尽心辅佐皇兄，守护大明江山，绝不会食言，至少在我有生之年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看来这安静日子是不会再有了，明日我便入宫面圣，当面奏请入朝议事。”

张晟抿了口茶，轻声道：“眼下的局面也只有表哥你能改变了，希望能在你之藩前解决所有隐患。”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想到今日堂审，“听闻今日彭府那位也上了公堂？原本计划里可没有这出戏啊！”

“可不是，殿下顾及彭家小姐的名节，让那歹徒二人闭口不言她的事，谁成想她倒是不顾及这些，自己寻着去了。幸好事先有交代不准提她受辱的事，如今只说是买凶杀人要她性命。”怀瑾说道。

益王目不转睛盯着棋盘，轻轻捻着拇指上的扳指，悠悠说道：“她是个有分寸的人，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名节，她只不过是想为这场赌局加注，想拼上一把，只可惜咱们还是输了。来日方长，输多少局都不怕，只要最后赢一把就足够了。”

侯府

张延龄和张之遥被罚跪在祠堂，寿宁候背过手站在书案前，牢牢盯着墙上祖父亲笔提下的祖训官箴：士子读书成名，在家为孝子，在国为良臣，其理一也。无论高爵厚禄，以至一命，皆有本分当尽之事。若贪秽不职，意欲肥家、荫子，殊不知祖父积德百余年而后，发祥于我，一旦贪污取辱，则祖父之泽自我斩绝矣。况降调黜罚，尤世所共笑乎?诚世守清白之训，冰兢自持，可以告君父，亦可以慰祖宗，福泽绵绵，家馨亦由是远矣。

张鹤龄默默观望父亲的背影，这才发觉父亲的背似乎已经没那么挺拔，身形也日渐清瘦，早就不负昔日的意气风发。

许久后寿宁侯才开了口：“这是你曾祖父亲笔提下的祖训，为父得先帝提拔，后又蒙当今陛下和皇后庇佑，纵横官场几十载，如今倒是深谙为官之道，可却早已忘却初衷。今日之事权当作一场教训，这些年我张氏一族圣宠正眷，权倾朝野风光无限。钱财到底是身外之物，要适可而止，陛下和皇后如此偏爱，难免会遭人诟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旦成为众矢之的我张家将大祸临头。纵观历朝历代外戚专权皆无好下场，我张家能有今日都是陛下给的，无论何时我们都要牢记这点，即便日后为父若是不在了，你兄弟二人要行规倒矩，克己奉公，切勿罔顾圣恩。”寿宁侯缓缓转过身，张鹤龄紧忙上前扶父亲坐下，轻声应道：“儿子明白，定当谨记父亲教诲。”

“为父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护不了你们下半生，陛下和皇后也终究不能庇佑你们一辈子，他们也是凡人，是人就有死去的那一天。你是长子，要担起这个家，定要记得谨言慎行，万事给自己留条后路。”寿宁侯语重心长地嘱咐张鹤龄，想来也是在为今日的事后怕，若不是有陛下和皇后庇佑，那今日抄家灭门的就是自己了。

张鹤龄添了热茶端给父亲，“父亲喝口热茶吧！父亲的话儿子都记住了，也会照顾好弟弟妹妹，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父亲的好日子在后头呢，这几年就当是提前退休，在家中好生休养，好好享享清福。这二弟媳就快生了，父亲闲来无事还可以带带孙儿，尽享天伦，岂不美哉。”

寿宁候抿了口茶，“也罢！有生之年能享儿孙福也算是有福之人了。眼下家中需要安静些，等明年夏天寻个吉日把老二的婚事办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要是你小妹的亲事也能尽早落实，你若是为张家添个长孙那为父便再无牵挂了。”

“近日来家中事多，还未来得及禀告父亲，妙清已怀有两月有余的身孕了，太医说月份尚小还分辨不出男女，要再过两三个月方可分辨。不过儿子瞧着她爱吃酸的，坊间传言酸儿辣女，想必也是有些道理可循的。”张鹤龄微笑着安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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