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线 第三章 是意外

之后的几年里，林童无数次想过如果有时光机或者任何工具可以回到过去，哪怕一分钟也好，他愿意用他拥有的一切去换取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想回到高二暑假的这一天，因为这一天蝴蝶翅膀的煽动最终引来了海啸，这几个人的命运完全被改变了，走向另一条路的人生。

这天就像暑假里的随便的某天一样普通平常。再有几天就要开学了，林童和马思熠约好再好好玩玩就要收心了。所以下午还约定去陆大鹏家集合，打打游戏吃吃西瓜聊聊天。

“今年感觉特别热你觉得吗，一路骑过来快把我晒死了。”马思熠说，“大雕把你的可口可乐拿来给爷，冰镇的。”

“给你个屁。自己去拿吧，爷没手，是残疾。”其实当时陆大鹏在和林童PK打游戏。游戏打累了，三个人瘫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

“要么看片儿吧，最近有啥电影，大雕找找看。”

“看啥啊，恐怖片要看么。”

“不要恐怖片，你就够恐怖的了。”马思熠是怕鬼党。“对了，你不是跟我说你新拷了个毛片么，女优巨美。”马思熠一脸坏笑。“放放，好东西要跟兄弟分享。”

“林童看么？”陆大鹏说着就去电脑前点开好几个根目录隐藏文件夹，扭头看着林童，就等一声令下。

“我随便，你想放就放。”林童其实有点犹豫的，有一丝丝的尴尬，但是都是男人，也有无法释放的荷尔蒙。“好嘞！”房间里不一会儿就开始咿咿呀呀，虽然陆大鹏已经关小音量了，连窗户门都关紧了。

看了一会儿，马思熠第一个忍不住了。“兄弟们你们先看，爷去尿个尿。”转身大步开门出去奔向厕所。

“这个傻蛋，哈哈哈，定力太差。”陆大鹏笑道。林童心想，我也想去，但是出于男人的面子，想去也要忍住。马思熠回来后假装无事发生，“大雕你家空调不给力啊，热死人了。”

“别看了，要不我们出去逛逛吧。”林童说，“在家闷着无聊。”其实是看的口干舌燥。

关了电脑三个人出了门，陆大鹏问：“去哪儿？”

“不知道，马仔想。”

“要不就去体育馆那边随便溜达溜达吧，那边有一家小吃店还不错，吃点凉面啥的。”

“走起！”

三个人一路骑一路聊天打闹，到了体育馆附近停好单车，走向小吃店。

“我去！这不是秦以悦吗？”

“谁啊？”

“就马路对面那边那个女的，米娅的表姐。四中校花号称小刘亦菲。”

“你咋连米娅的表姐都认识？”

“嗨，见过她们在一起逛街，米娅介绍的，后来偶遇过几次，小熟络。”就在马思熠一边跟两个兄弟介绍情况，还在一边想着要不要过去跟秦以悦打个招呼时，秦以悦身后围过来三个男人，为首的一个染着一头黄毛，穿着背心，手臂上有一大片纹身，牛仔裤上还挂了一大串装饰，一边耳朵带着一个明显的锥形耳钉，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流里流气的社会人。这三个人伸手围了个圈拦住了秦以悦，嬉皮笑脸动手动脚的拉她往旁边小巷子里面拖。秦以悦挣扎着推搡着看起来很害怕。

“我日！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啊！”马思熠怒从胆边生，正准备过去被林童拉了一下。其实林童是有顾虑的，那三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回想这附近哪里有派出所，他觉得这种情况三个高中生出面解决还是没有比报个警效果好，毕竟暑假前班主任一再强调马上要高三考大学了不要惹事不要生非不要惹是生非。

“你拉我干嘛？走，过去救人！”马思熠费解的甩开林童的手，他还没来得及移动就感到身边有个黑影一个健步跨了过去。陆大鹏个子高腿长，三步并两步的冲到马路对面。马思熠紧随其后，林童皱了下眉只好硬着头皮跟上，三个人进了小巷子。

“你们干嘛呢！秦以悦过来！”马思熠大声喊着，其实也是给自己壮胆。

秦以悦都快吓哭了，突然看到马思熠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声回应，“马思熠，马思熠！”

黄毛扭头看着这三个人，一个白白净净的书生面孔，一个精瘦的卷毛，一个个子高但看起来智商不高的样子，三个小孩。不由得轻蔑的对他们说：“有你们什么事，滚边去！别他妈惹老子！”

“你认识他们吗？”林童问秦以悦。

“我不认识，马路上遇到的，突然他们就拉我过来。”秦以悦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好看的脸更加楚楚动人。

“都说不认识你们了，你们放开她，让她走。”马思熠焦急的喊到，“秦以悦你快过来！”

“狗逼崽子别他妈多管闲事，想找死吗？”黄毛一脸凶相，后面的两个手下一左一右拽着秦以悦的胳膊。正在对峙的节骨眼，陆大鹏“啊！”的大叫一声就扑了过去，使出蛮力把黄毛撞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他迅速的转身向手下一号冲过去，伸手拨开拉秦以悦的胳膊，扭打了起来。马思熠看到这情况，肾上腺素一个飙增就跟着扑过去撕扯手下二号，黄毛老大回过神来，站起来猛踹马思熠，林童也加入这团群殴，抱着黄毛锤了他好几拳。巷子本来就不宽，六个男人加一个女人撕打在一起各自都施展不开，敌军友军都有误伤，秦以悦尖叫着让黄毛更加焦躁。他被林童一个推搡甩出群殴暴风圈，抹了一把鼻血，余光看到地上有个黄沙堆，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和水泥弄了一半，上面还插了一把铁锹。黄毛抄起铁锹，心想，妈的敢惹老子，今天不打的他们满地找牙还怎么在这里混。他虽然狠但并不傻，他也知道铁锹这种大型街斗武器的杀伤力，不过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吓吓他们也好。他拿到铁锹后，呼呼呼的左右比划着，看着着实渗人，几个赤手空拳扭打的人也都有忌惮，眼看这场群殴即将分出胜负。

黄毛一看铁锹有威力，震慑力不错，心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拍倒一个，这样就结束战斗了。他一个跨步冲向离他最近的林童，朝他后背就拍下去。陆大鹏嘴巴被打破了，右眼也被锤的肿起来，他眼看着黄毛拿铁锹向林童拍过来，嘴巴里嘟囔着“林童！闪开！”然后一个侧身躲过手下一号的拉扯，后撤一个半身蹲起跳，把林童推向一边。说实话当时是怎么发生的又是怎么个情况，没人说的清楚。这都是太快发生的动作，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无法精准的描述。黄毛的铁锹本来是准备拍林童的，陆大鹏把林童推开了，黄毛只看到好像是挥空了，但感觉又好像不是。然后突然陆大鹏直挺挺的站住了，一动不动，两秒之后，他脖子上裂开一个口子暗红色的鲜血开始喷涌而出。陆大鹏低头看了眼，用手摸了一下伤口，“我日你..”话音未落人就倒了下去。在场的都惊了，那瞬间所有人都静止了，黄毛最先反应过来，转身扔了铁锹就跑路了。他的两个手下也跟着他鸟兽散，巷子里只剩下呆住的林童、马思熠，地下躺着的陆大鹏，还有崩溃的秦以悦。

“杀、杀人了！救、救命啊！杀人了！...”秦以悦歇斯底里的尖叫着。马思熠跪在陆大鹏身边，双手颤抖着想去捂住陆大鹏的伤口，可是鲜血从他指缝喷薄而出，他揪着陆大鹏的衣领压着伤口，鲜血浸透之后还是不停的往外流。陆大鹏喘着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童，嘴巴动了动就闭上了眼。林童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站在原地，他想发声，嗓子干涸了一个音也发不出。后来怎么报的警，谁叫的救护车，怎么到的医院，怎么推着陆大鹏进了抢救室，警察怎么来的，做了什么笔录，林童一点也想不起来，脑子空白着看着陆大鹏父母在抢救医生出来后哀嚎倒地，他的世界仿佛被强制按了静音键，整个人的灵魂脱离了躯壳让他没有了思维，没有了意识，就是异常漠然冷静的，看着周遭的天翻地覆。

马思熠坐在抢救室门外等候区的休息椅上，觉得头犹如灌了水泥一样有千斤重，重的脖子根本支撑不了，他俯下身，把身体折叠起来，把头放在两腿上用胳膊垫着，想仔细回忆一下下午发生的事，可是每回忆一帧画面，脑子就加剧了一层疼痛。陆大鹏爸妈凄厉的哭喊，让马思熠瞬间一片空白，太不真实了。他当时唯一的反应，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在陆大鹏家里看片子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境中他对自己说，是不是可以醒了？这个梦太可怕了，完全没有预想到的剧情，完全接受不了的剧情，能不能醒了啊。

林童的爸妈来了，马思熠的妈妈和他爸爸的助理关毅也到了，学校校长和书记，年级长和班主任，都到了。一大群人围在抢救室门口，有的在安抚崩溃的陆大鹏父母情绪，有的在仔细询问医生陆大鹏伤情的细枝末节和进行了哪些医疗处理，有的在跟派出所民警交涉之后需要学校和学生配合办案的时间和流程以及联系人，剩下的亲人就守在这两个木头人一样的少年身边，担心焦灼的各自看管着自己孩子。

马思熠跟着妈妈坐进汽车的后座，关哥关上门后扭身对马思熠说：“小马，你爸出差去了，厂里有些急事需要他去处理，我已经跟他打过电话了，他大概明天晚上赶回来。”

“我们先回家吧，这孩子吓坏了。陆大鹏的爸妈真可怜，他妈哭的都快背过气了。我都不敢想如果是我们家小熠出事了我会怎么样，估计立马疯了。”马思熠的妈妈缓缓地对关哥说。做妈妈的都有比较深的共情，走的时候她对陆大鹏的妈妈说如果需要帮忙随时一个电话，要人出人要钱出钱。不过不知道悲痛之中的陆大鹏妈妈有没有听得到她的话。

“学校老师说这件事的详细经过民警还要和几个孩子好好捋一捋，流氓和在校生斗殴致死这可是重大刑事案件，现在还不能定性，要等抓住凶手后给家长和学校一个确切的交代。”

“我看马思熠这状态，”马妈妈一边搂着儿子，一边担忧的说，“需要恢复一阵子才能缓过来。孩子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件，大人都承受不了别说他们。老马又不在，凡事你多帮帮忙吧关毅。”

“好的，放心。”

相反林童一家从医院回家的路上都很安静。林童的爸妈也真的是很奇怪的父母了，他们的关心都写在脸上表情上眼神上，就是嘴巴里说不出。林童也不需要嘘寒问暖，他只想静一静，脑子里的弦都快断完了，一闭上眼就回想起陆大鹏倒在地上身下一滩血迹的画面。回到家关上门，衣服也没换就躺上床，林童真的觉得身体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完全动弹不得。

大雕没了。没了？就这么没了？怎么可能呢，他可是三人之中个子最高力气最大的傻大个啊，平时笑点最低的气氛组，大大咧咧从不计较被捉弄惯了也不生气的大雕，怎么就这么没了？连ICU也没进，起码多抢救几天啊，太不合理了。是真实的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吗，让我闪开？那黄毛的那一铁锨，是本身要落在我身上的吗？如果那几秒我没有被推开，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的，就是我？如果我死了，我爸妈会像陆大鹏父母那样悲嚎吗？我是不是就能完成我来这个世界的使命，带着英雄一样的荣誉去另外的世界了？为什么不是我。这个陆大鹏，呈什么英雄，你的命也没多几条，又不是打游戏gameover了可以重来，如果有这本事，你现在马上站在我面前，我愿意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或者跟上天交换，只要今天能重来一次。可以吗？脑子不停歇的胡思乱想时，林童摸到自己衣服上有一块块帮忙抬陆大鹏上救护车时衣服沾上的血迹，都干了发硬了，他只觉得脑子里无止尽的天旋地转。就这样平躺着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幻想着他的两只眼睛射出两道激光把天花板打穿，然后掉下来的水泥砖块把自己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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