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尽此处是繁华 捌拾伍.再见知己，已是路人

明尹匆匆赶了半天都路，水都没来得及喝，便下马直奔客栈，可客栈的人说李欣碰巧刚刚出去，让他稍等一会，明尹点头笑着说好，这个时候才坐下喝上一盏茶。

等了许久，一位穿着黄衫的公子，头戴锦冠，满眸书生气息，却也不柔弱翩宏，倒也有几分阳刚之气，衿贵之概。

他一览无余，明尹坐在二楼栏杆出向他招手，李欣先是一愣，随即轻朗一笑，信步走到他桌前坐下。

“你怎的跑的我这来品这暝贵？”李欣笑着问，又指了指这茶道：“这茶如何？”

明尹皱了皱眉道：“有点苦。”

李欣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真的是多日不见，依然如旧啊。我这上好的暝贵可是好茶。”带着些嗔怪的语气，撇了撇嘴，看了他一眼道：“到了你这居然说有点苦，真是糟蹋了。”他叹惋一声，可话语中难免欣喜道：“改日我还是请你喝酒吧。”

“这还差不多。”明尹也笑了。明尹皱着眉接着喝了一口茶，然后才徐徐道：“我听闻你投奔了安王？”

李欣喝茶的手一顿，随即收敛起笑意，点了点头，道：“怎么？师弟有没有这个意思呀？和我一同效忠安王？”

“我说说我投奔，师兄怎么想？”明尹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李欣又露出了惬意的笑容道：“我自是欢喜得很。师弟与我志趣相投，又能同时效忠一人，同朝为官，为兄自然高兴的很！”

明尹顿了顿道：“可兄长知道他，并非明君。”

李欣看了他一眼，轻叹了口气，移开目光说：“那何才是明君？当今天子夜夜笙歌，不堪重用。翊王虽是明主，但却无朝政之意，再说这安王也算一代枭雄，可与昔日的先皇相媲美，如何算不得明君？况且他在陇西这段日子，为兄亲眼看见，上可达百官觐见，下可达民生万念。尤有战胜于朝廷之嫌。”

“师兄怎知翊王朝政之意呢？”明尹听着他的话，平淡反驳道：“翊王殿下也是上至名臣，下至百姓。朝廷之事，战场之时，你又怎知翊王没有倾心以为？再者你与我本都是颐朝的子民，定当为国家尽忠贤，安王纪乱谋反，其他本意自是要推翻颐朝，拥自为王，于国家，于先帝，岂非不忠不义？”

李欣皱了皱眉，拦截他说：“不必再说了，为兄意已决！”他眼中已有倦意，道：“若是师弟今日来是为此事而来，你我便不必再谈了。”他眼眸深深的看着他道：“我不想与师弟兵戎相见，可真到了那一步，还望师弟切不要心慈手软，定要全力以赴，为兄也是。”

话以至此，明尹放下茶盏，却叹了口气，俯身抱拳道：“叨扰了。”

李欣低头颔首，见他意气风发的再度离去。

眼前恍惚又飘然，那是他与明尹一起笑着策马出师的酣畅淋漓笑意，仿佛还在昨天，那时候风沙起，酒歌义。

还有两个人谈话。

“从此出师以后，你我就各奔东西了。”少年的声音清朗和风。

“那有什么关系呢？”另一位少年回答道：“要是你以后遇到难，便可第一时间来找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欺负我明尹的兄弟。”

“哈哈哈……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护着谁呢？”

一盏茶入肚，确如明尹所说“苦极了”。

这酒，日后怕是再也喝不成了。至少再也找不到陪他一起喝酒的人了。

一路慢慢呼呼的走着，再也没有来时的欣喜和激动，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叹息。

真的，就要兵戎相见了吗？

明尹在心中回想，看见远处烽火被点起，他拽着马缰的手，苍白的嘴唇微微一颤，随后快速拉起马缰，肆意风发的少年仿佛再现。

他不能消极，他的身后还有殿下，不也是他的知己吗；至于李欣，以他的手段定也不会轻轻松松的输在他的手上，不然又怎么能成为他明尹的知己呢？

想到这儿他大喝一声，策马回城。

他回来的时候，澧遐已经部署完了，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反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聊的不欢而散？”

明尹单膝跪下道：“属下办事不利，未能说服李欣。”

澧遐露齿阔然一笑，扶起他道：“若是能轻易说服，就没那么难办了不是？况且，本王没有一个李欣，难不成就不会打仗了？”

明尹起来，看着身披盔甲的澧遐，沉默了一会道：“殿下想到了什么良策？”

澧遐抿唇，径自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澧遐移动步子走到沙盘前，明尹也跟着他走到沙盘。

澧遐握拳，一展鸿鹄说：“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有备无患！”

“可话虽如此，如今，颐朝新帝刚登基不久，军心不稳，国库空虚，就连军队都是不足十万。”明尹皱了皱眉。

“可这历史上多少以少胜多的事情不也发生了吗？”澧遐平淡道：“你看这里。”

澧遐指了一下，沙盘上用红色旗子扎营的地方，离陇西很近的一条城池，命浒山。

“再看这里。”澧遐指了一下陇西右侧的一条水路，插着蓝色的旗帜，这条河名叫浼河。

“周间率领一百人乘安王出征之日开始进攻浒山，既然安王叔的主力还在陇西，那么浒山的力量，定说不上雄厚。安军定猝不及防，想不到我们会如此正大光明进攻，少说也有些畏惧。此去有敲山震虎的功效。”澧遐缓缓道：“但，安王也不是个傻子，没过多久便可想明白，到时候想用进攻陇西偷袭就是难上加难。”

明尹点头，顿了顿道：“而且，周间将军此去仅有一百人，非有敲山震虎之意，但并无夺城之力，所以浒山会丢的。”

“对呀。”澧遐轻朗一笑道：“谁说我离开前，又不会设下埋伏呢？”

明尹也笑了，点了点头，随即笑容失去道：“可但就算安军受创又当如何？”

话音刚落，明尹也是一愣，随即一想，也是明白了。

这点埋伏对于安王来说只是皮毛，一方面加重了他的戒心，但从另一个方面也可以稍稍扰乱军心，这只是个开端罢了。

于是换了话头道：“殿下的意思是说，殿下根本就没打算用这一次偷袭来重创安军？”

澧遐括弧一笑道：“重点是在这儿。”

澧遐指了指面前的这条蓝色旗帜的河，却不是浼河。

“殿下只是，调虎离山？”明尹挑眉道：“可这条河却不是进攻陇西的。”

“可，它却是陇西的暗后通道。”

“暗后通道？！”明尹惊讶道：“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通往陇西的呀。”

“说来也巧。”澧遐轻笑一声道：“十三岁那年我与父亲南下，恰好经过陇西，见当地百姓吃水用水皆取自于浼河，路途遥远，往返也不方便，便于父皇一同将浼河的水引流，挖了一条沟渠。”

“哦，原来如此，所以说这条河是浼河的分流？舍远求近，就是它与浼河方向截然相反的原因了。”

澧遐点头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