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尽此处是繁华 陆拾柒.酒宴思量，思量难忘

澧遐久久盯着那道身影，没有说话。

直到澧朝看向他，澧朝见状，皱了皱眉，才道：“贤弟，今日辛苦你了，今天兄弟大婚，我就不强留你了。”

澧遐缓缓收回目光，低头道：“臣叩谢圣恩。”

“恩。”澧朝点了点头，笑着接着说：“但三日后的狩猎大典，贤弟不可不带上弟妹啊！哈哈！”笑声爽朗，格外好听。

“臣弟明白。”澧遐低眉颔首，转身回首望了一下高殿，却再没有说话。

南宫如烟缄默，高高俯瞰着他远去的身影，嘴角轻颤，有些发白。

沿着昔日的小道，缓缓走在御花园的园亭，却再一次看见富察茯苓。

她和往常一样，笑得大雅温婉，手执扇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角弯弯。

澧遐也没有别扭，点头向她行礼道：“太后。”

富察茯苓一笑道：“殿下如今……都成亲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澧遐微微低头，卷翘的睫毛下看不出他的神色。

“物是人非事事休又如何呢？”她轻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道：“少年者，虚度光阴，有可悔之。”

澧遐愣了愣，半晌后粲然一笑道：“娘娘说的是，杯酒可以当歌，死生又何必成悦。”

富察茯苓浅笑道：“这才是本宫所认识的殿下。”

“多谢娘娘开导。”澧遐辑礼，道了声谢。

富察茯苓转身走远，杏花疏影路上，是她萧瑟的背影。

澧遐出了宫门，漫着步走在街上，握着的拳，微微泛白，清凉而脆骨。

安王，皇上，佳人，如烟，诸葛寰宇……一桩桩，一件件在他脑海中回穿了一遍，便走到了翊王府了。

他看着这座他进进出出这么年的府门，迎着阳光照射，竟有些恍惚。

“遐儿。”舒妃缓缓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母妃。”澧遐清澈的瞳孔望着她，喊了一声。

声音里带了些沙哑和少年的意气风发。

“快些进去吧。别让宾客久等。”舒妃黯然道。

澧遐低低回了一声道：“天气寒冷，母亲也快些进去吧。”

舒妃盯着他的背影走远，他刚刚去见皇上了吗？

当今的皇上……就是那个与我姐妹情深的那个女人的儿子嘛？

酒宾佳至，觥筹交错，这一摆席，就喝到了晚上。

他步伐有些不稳，缓慢向房中走去，冠后的穗子，随着他左摇右摆。

温柔的脸庞上，细眉入弘，唇角如酯，眉目温情，五官分明镌刻着高而挺立的鼻梁，红色铉金华裳，红的耀眼，烈的妖娆。

他缓缓推开门，看见床榻上的佳人，轻执着扇子，看不见她的脸庞，只能看见她凤冠霞帔，静静的坐着，身上的锦绣红长袍，流泻了一地，脚边的落花散落。

他有些恍惚，撅眉摇摇晃晃走在她的面前，却没有拨开她的扇子。

“殿下。”南宫竹燕开口唤他。

“嗯……”澧遐挑眉闷哼了一声。

走到她身边，拨开扇子，却没有看她一眼，转身一边走一边轻声道：“我心有良人，娶你实非我所愿，若公主在意，可待朝局稳定后，本王会亲自送姑娘回朝的。”

南宫竹燕心头咯噔一声，却也觉得他坦坦荡荡，实乃君子所为。

南宫竹燕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每一步伴着头上泠泠作响的发簪，格外脆耳。

“我嫁于殿下，自然是殿下的人，岂有离开之理？”

澧遐睫毛微微一颤，刚刚一口而尽的酒香还在嘴里回窜。

他还是没有抬头，道：“本王不想牵连无辜。”说罢，他看了看外边声音温和道：“天色不早了，簪子沉重，公主还是早些休息吧。”

南宫竹燕也不扭捏，坐下道：“可是殿下，你还没有和我喝合卺酒呢。”

澧遐抬头望了她一眼，她是听不懂自己的话嘛？

要和我喝合卺酒哦！

要和我喝合卺酒哦！

这句话在澧遐的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听起来犹如前世。

可这一眼，有半晌他的目光有那移不开，潋滟而绝美。

“如……如烟？”澧遐有些惊讶的站起来，随即平稳坐下。

不，她不是她，这世上就算有这一样的脸，可是这骨子里的性子是却改变不了的。他喜欢的，不是她的脸，是她与生俱来的性情。她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是，正是妾身。殿下还记得臣妾？”南宫竹燕还以为他唤出了她的名字，心头微微一喜道。

澧遐微微皱眉，回望了她一眼，心中疑惑万千，却没有说话她在跟他装什么？

“本王记得。”许久，澧遐声音微微轻缓的说。

“我就知道。”南宫竹燕一笑，露出白白的虎牙，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副小画，道：“那殿下还记得这个嘛？”

澧遐接过她手中的画，抚开来看，眉心一跳，怎会不记得？

九岁那年的事情，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记得更清楚。

“蜉蝣断江南。”澧遐微微有些无奈，轻轻一笑。

迎着烛火有些苍白，但却似打在南宫竹燕的心头。

她迷了眼，木讷看着他道：“殿下还记得当年那个小女孩。”

他抬头，盯着她那张几乎和南宫如烟七分相像脸的道，苍白一笑：“原来…是五公主啊，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嫁于我的……竟会是你。”

“殿下说过，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还记得。”南宫竹燕清婉道：“殿下还说过，有缘自会相见。我想，这便是你我的缘分了吧。”

“竹燕姑娘是我的知己。”澧遐微微一笑，却有意无意中撇开了关系。

“殿下亦然。”南宫竹燕一笑，有些明媚道。

九岁那年，他遇见的，是这五公主，那，那个时候的烟儿，你又在干什么呢？

澧遐酌酒，南宫竹燕看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心中回想他那句：我心有良人，娶你实非我所愿。

心下一抽，他的良人是谁呢？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轻而易举夺走了他的心，夺走了她七年的祈盼，甚至连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她。

南宫竹燕回身走向床榻，一步一回首，看见他烛光下的脸庞，温和却冷峻，灼伤了她的眼睛。

澧遐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