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尽此处是繁华 中卷.叁拾陆.群臣之宴，风雨前夕

南宫如烟斜卧在榻上，身上披着薄衣，阖眼裹着清香，一声“端妃娘娘驾到。”门口帘子被掀开，有些雪随着端妃的脚步被卷了进来。

“早知我踏雪寻来，妹妹却在这假寐，我就不来了。”端妃嗔怪一笑道。

南宫如烟缓缓睁开了眼睛，陪笑道：“姐姐说的是哪里话？”她探头看了看窗外道：“下雪了？”

“是的呢，”端妃笑着回道：“足足有几尺深。”

南宫如烟哦了一声，眼睛低垂到她的身侧道：“三皇子殿下可好些了？”

“哎，”端妃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毛病，最近又下着雪，找了些凉，怕是又要好好调理一番。”

南宫如烟点头道：“是得好好调理调理。”她冲着眉藿喊了一声道：“嬷嬷，将我的雪碱拿来，给端妃娘娘带回去。”

“这是何物？”端妃接过手中的瓷瓶，诧异的问道。

南宫如烟道：“姐姐只管用着便是，我还会害了姐姐不成？”

端妃笑道：“哪有这个理？”她拉过南宫如烟的手道：“既然选择了妹妹，自然是相信妹妹的。”

南宫如烟点了点，摆了摆手让人都退下，端妃才道：“上次妹妹与哥哥谈了些什么？”

南宫如烟道：“交代了琐事，切记荣辱与共之类的。”

端妃略微想了会，大概也有所了解。

南宫如烟笑道：“你爹爹他们最近很避讳，直到昨天你哥哥最近去了蜀地，将皇上这件事办成了，皇上大喜，云家昨日封赏了来。”

端妃也喜道：“真的？”

“真的，”南宫如烟点头道：“昨日皇上跟我提了一下，今个前头办着群臣宴呢，大抵又是个醉霞凝面之夜了。”

端妃道：“是啊，”感叹一声道：“本宫也好久没看见父亲了。”

南宫如烟笑道：“今日不就是个机会，可一见。”

“妹妹不想家人？”端妃问。

想家人？父皇母妃早离世，如今那个高高在上远在南朝的哥哥还给她下着蛊，一心要她死，有何念想？“本宫觉着，无害则无敌。”

“你呀，”端妃笑，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什么话，要本宫捎给哥哥的吗？”

“这事不急，苏白今日在城外侯着呢。”南宫如烟道。

“何必如此麻烦？”

“做个两手准备，若是皇上不放行，咱们机会不得落空？”南宫如烟扣了一下桌面道：“今日宫中采办，也是个机会，放他们出去逛逛也好。”

“他们？”端妃微微拔高音尾道：“文君也去了？”

“去了，”南宫如烟平淡道。

她是翊王的人，端妃心中盘算了一下，却也没有说，二人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都有些吃不准对方的心思。

河岸

苏白站在离河岸六尺宽的地方，看着平静的江面，柳枝翩飞，飞雪飘然，有些凉意，可河边有一个小孩一个人玩的很开心，她在河边的在泥土堆插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柳芽枝。

突然，小女孩呀的一声，打断了苏白的思路，苏白一惊，快步往那边走去道：“怎么了？”

小女孩被他这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他一眼，大大的眼睛里氤氲着些许泪水，和小小的疑惑，她歪头下一秒一笑，跑了过来，抱了一下苏白的大腿，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裤腿，白色的锦缎上粘上了大小不一的泥点。

苏白没有怪她，一把把她颠抱起，到自己手臂上道：“小家伙。”

“翎将军！”小女孩看见他惊喜甜甜的说：“没想到，我还能看见翎将军，”随即扯着嗓子大喊道：“娘，娘……唔。”

苏白冲着她温柔一笑道：“答应哥哥不要叫好不好？”

小女孩怔怔的点了点头，待苏白放开手，小女孩顺着他的手臂，苏溜一声跳了下去，昂着头看他，漫天的雪吹在她的脸上，有些红，粉扑扑的，可爱极了。她自豪地从脖子里掏出那块玉佩道：“喏，你还记不记得？”

苏白手中提着的那块玉佩，瞳孔攸的一下徒然增大，数万条记忆从他脑海中穿梭而过，却又抓不真切，他的大脑有些晕厥，他伸出手，只觉得此刻天旋地转。

他强稳住心神，颤抖着问道：“你说我是谁？”

“翎陵，翎陵将军，翎陵大将军啊，南朝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小女孩儿一字一顿的说。

苏白有些站不住了，索性坐在了河岸边，小女孩也随着他，坐在河岸边，坐在他的身边。

“哥哥？”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撩的苏白心头，波澜四起。“你还记得鱼儿嘛？”

苏白想说他不记得，可又不想寒了她的心，道：“我记得，”

“我尚且忘不了，哥哥骑在马头，肆意风发，许多百姓都来接哥哥，那场面可真是恢弘极了。”

苏白平静，眼前仿佛显现过千计卷平冈中潇洒少年，笑容满面，春风十里马蹄急，红衣裹素含风雨。

突然，耳边响起了挞挞的的马蹄声，苏白后头望去，看见了身着红衣和一身紫色貂裘的贵族策马飞奔，正向一位女子直直冲去，而这女子正站在苏白他们在的这条河的案板头。

马飞奔而来，女子虽是背对着他们，但单从那紫衣男子和红衣男子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此刻女子是不急，急得倒是他们了。

二人快速勒马，偏转了马头，小女孩却被吓到了，手中的金雕玉佩咚的一声落到了水里。

“呀！”小女孩惊讶之余带了些哭腔，“它掉到水里去了，”

苏白愣了片刻，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正值冬天，天气寒冷，湖中虽然说还没有正式结成冰块，但那温度也是极低的。

苏白浮水，双手拨水，在那澈蓝的水中，浩瀚如明镜，却呛着他眼睛睁不开，迷茫之中找准了那玉佩的位置，一手捞了过来。

掌心中透露出凉薄的感觉，一股熟悉的感觉回窜他的心头。

如烟，桦澈，樊凡，竹燕，千卿，墨痕，白鞍，锦书，苏白……一幅幅一画画，在他脑中飞速窜过，最终定格在翎陵身上。

翎陵，苏白，翎陵，苏白……这两个名字他自己喃喃地读了两遍。

攸的一声，他浮出水面，雪似风飞，他久不见笑容的脸上，此刻却浮出了笑意。

大雪纷飞下，夕阳独自留，河中虽冷，但比起行尸走肉来说，这种重拾了生命意义的感觉，似琉璃般绽放出异样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