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木叶河 第8章、神方儿

一天，齐嫂（齐巴子妻）来求援。巴掌大点的尖脸，煞白。

她瘦小，看去与齐巴子很不般配。带着愁容的脸上，顺着双不大的眼睛，并不丑，似只小母羊。小小羊儿，却跟一头颈长腿长的异类亲密纠缠，曾引发人们说不出口的关注——明显太大差异的配制，能合套？凡公众人物，最大损失莫过个人隐私；来兴了，齐巴子毫无保留：头脚不齐中间齐噻，你放心！全然没点儿维权意识。不合套，倒是丈夫常用拳头跟妻子讲话，特别在春三月间，拿酸红籽粑当饭时。

我俩跟齐嫂赶去，是春儿出事了。

他脸绯红，腰围着块布，床上靠壁坐着。齐巴子站不定，坐不安。他突然凑拢我跟前，阴着脸，问能不能嘴含了吸。而兄弟死活不肯，稍碰那失灵玩意，即杀猪般叫。都一天了，春儿屙不出尿。

哥说，赶紧送公社卫生所吧，那就一层皮呀，破了不可收拾。那么欢蹦乱跳、曲不离口的小伙，怎偏就“那”坏了。心里笑得要死，我却绷住不笑，努力把神色，调整得似他嫡亲样沉重。

嘚，有救了！脑里一闪，想起我的《常见病验方》。

找来书，照方子烧盆热水，扶春儿往里坐，四人一圈，满怀希望的候着。

此刻，门口进来只添乱的大公鸡，鬼头鬼脑。齐嫂忙去照应。土家公鸡不多见。每家养鸡限在三两只，全靠卖几个蛋换油盐。所以凡白占份额没效益的，必然短命。但这红冠无尾的尤物（伢们干的好事），却在这性歧视最残酷的领域，颐享天年，活得跟绅士一般：谁家哪怕捉只鸡摸摸蛋门，母鸡的惊叫，也即刻招致这老情哥奋不顾身奔来，飞起啄人。而你看，它屋角啄出条虫子了，就咯咯咯唤那些鸡婆；喂几颗谷吧，它吃到嘴里也舍不得下肚，再吐出来。对母鸡那种殷勤，那种呵护……最神奇的是，有次下雨，院坝里几只鸡，似被突降的大雨搞蒙了，一动不动地淋着。这时，不可思议的，这公鸡竟伸开一只翅膀来，默默地搂着身边的母鸡，给它遮雨。这说出来谁信？

“还只是只鸡哟，唉，唉。”

齐嫂总痴痴默看着，嘘叹。对它会有更多照顾，格外怜爱。

我却打心底有些看不起她。中蛊般，小女人除了深信缘分，还切入日常，总把故事讲得人鬼难分：几天前，她邻队的个姐妹，走得好好的，山上滚坨石头砸头上，死了。本就早该知道她要出事——早前赶集几回见着，她就脸面发青（“出事前”即看出！），那叫鬼附身。她还亲见过“白无常”。不是结婚6年也没怀上？一个大太阳天，中午在家犯困，见着几个好高好高的白大褂，窗上飘进来，没有头。拼命想睁眼啊，睁不开，后来就怀上了，那是送子娘娘……

——小巴子也属手执绿卡，瑶池留籍！听着能把人气笑。

直候到鸡走了，盆里水变凉，春儿也没动静。齐巴子又开始打转，连我都走神，注意起少年才俊，板壁上挂的把锃亮的唢呐。其实也不意外，但凡有点脑子也早该想想了，一不下药，二不打针，光把屁股连同那多功能的玩艺热水里泡泡，即故障全除，不也太忽悠了？

随着细微的挪动，春儿轻哼了声，我们眼睛也同时聚焦了：

哇塞，水下“小和尚”慢慢抬头，慢慢抬头，“扑——”一线喷泉涌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