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木叶河 第34章、牵缘

齐巴子急的。

“看你一天不说笑又不唱的，憋坏啦。这大小伙我就不信了，”他终猜道，“你说，你说看上了哪个，我给你做媒。呃，乡里不定就比城里差呀。豆腐吃烫，老婆要胖，净生儿子！病歪歪的干壳壳，还不当抱捆柴？幺妹么样嘛，看你们一天那热乎，再说，娶媳妇你房子还不都现成的？”

陈年花心萝卜，醉态地两眼眯成条缝，正经八百。大出意外，看似相互最不待见的俩对头，暗下却相反。怎样的有心人啊，先打探“欠”那事不，再关心“憋坏了”，然后撂品牌，就像是套路。近三年过去了，他开始操心起我的终身大事。

先前的紧张……哈哈，全想歪了！我缓过神来。

幺妹，自己何尝没看上，性.感、聪明而快活。但她农村人呀，这是所有知青家长，对子女的最大担心。我也知道，当今的城乡二元世界，幺妹将来即使随我进城，也属黑人口，没粮没供应，组成这样的家庭，算是掉进了万劫不复的人生黑洞；凡清醒地掂掂，谁能不鱼儿咬钩似的哆嗦？

“呃，你约她去弄柴、打猪草呀，野坡刺巴笼……笨得屙牛屎。”

看他的着急相，很容易被人认作个色魔，事实上他绝对是个例外；他威镇一方，却从未听到过哪怕一丁绯闻。就如无敌天下的美国游泳队金牌教练，自己却是只旱鸭子，在从事纯理论研究。

“不欠？”意犹未尽，高杵着黑包布的头，长脖人侧着脸，眼神仿佛在看个智障，“二十二、三，我们这呀，大伢都看牛了，作孽哟。”

似猛地被剥.光了示众，我差点没晕厥过去。

缺德鬼露出满口板牙，那由低而高、古怪的咯咯声，迅疾变得像只吹不响，又死命吹的破哨，笑得跟孩子一样。我忧虑四看：还好，块块水田里，人们亦聊亦铲，突发的几声哑哨，没人在意。不过他虽几近教唆，粗俗得叫人难堪，却叫你感觉到，始终被人关怀着的温暖。

他突然止笑了，斜伸脖子歪着脸。我斜瞅着他。疝气发作的自我处置，看去也够痛苦的。奇怪，还弄出一溜子叽噜噜的串响。

乐极生悲了吧？哼哼。

可他的提姻也不无道理。看看，下放已近三年，尤其对我这即使被招工单位看上，也“见光死”，被政审掐住命脉的人来说，这一切不过才是开头？心里苦。最近，我已经痛楚的开始作下最坏打算：一辈子当农民，咋办？为自己的人生兜底。

是百足虫，死而不僵。

放下身段，我恶补技艺。老会计那，我抹涎搓绳，学打草鞋；谁家“起猪圈”我都抢着去帮忙，混餐饱饭。我还试着拉大锯，那可是“摇肝、摆肺、卵打秋儿”的铁人活计。太过剧烈的体能付出，能把好好的人，变成一头火气十足的公牛，俩拉锯人间动拳是常事。可不，才拉三两手，我即一头栽倒锯下，但我不气馁。“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踩了一脚油门，连往指头上沾涎，腰间捉跳蚤的手艺，也没放过。

成长总是悄然无息的，我已逐渐“成熟”起来。不是给集体出肥，年终多少有些“肥料粮”吗？我动起歪心思，把檐沟与猪圈间，悄悄掏条指头细的小沟进粪坑——嘿嘿，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千方百计地增添自己的生存筹码。

退无所退，生存是王道，也顾不得啥“小生产”了；我就一平头百姓，装出清纯给谁看。几年养猪渐成内行，我不光谙熟了上市前，拿把灶灰给猪换肤美容的把戏，还独创下猪耳滴蜡，根治“打圈”（撞门啃圈，不安宁）的秘法。就些赶集过路人，都信赖地跟我拉呱他牵着的猪：嘴尖了点嗒，颈子太肉实，怕有点挑食，赶年边能长个百把二三滴？

但养猪靠粮，无出路。先前哥买回的猪崽卖了，仅比买时多出四块钱。每天起早贪黑，整整半年的辛劳付出，四块钱！但除此又能从哪弄来一文？因而又买只猪崽养上。

瞧这已被我整得半聋的小冤家，精料掺少了，你就把食桶送它嘴边，它也偏着头，一副受苦受难的神情，闻都不闻。

多门本事多条路，累一天了，夜里我还点灯熬油，逐行琢磨着一部几十万字的《养蜂学》。并且照猫画虎，钉了两只木箱，箱底留条窄缝，正中还钻出两排雕窗般的精致小孔，挂门边。但盯了足三个月，也没见任何动静。再向有经验人讨教，采来几枝乌泡叶，箱里箱外专心的擦，擦。直擦到通体发绿发黑，甜香袭人。而这豪华雅居，除见着几只好奇的苍蝇在转悠，从没见只蜂影。

就此下去，就此一生？我日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