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凤之鸣 第三节道然堂的规矩（下）

看我一动不动的看书，南星急得直转，又是铺纸又是研墨，几次提醒我下笔誊抄都没得到回音。南星见我实在不理自己，竟无聊的趴在一边睡着了。

天色渐晚，我翻完这本书的最后一页，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拍了拍了旁边打盹的南星，唤他起来。南星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什么时辰了？”“该到吃晚饭的时候了”我拿起书，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南星不可思议看了看桌子上空白的宣纸，大喊了一声：“你竟然一个字都没写？！”

来到吃饭的地方，屋子内一片安静。几个侍女、小厮分坐一边，每个人都步调一致地用着餐。南星和我使了个眼色，取了餐食，找了一个角落吃了起来。

“怎么这里的人都怪怪的？”我小声地问南星。

“嘘！别说话。”南星示意我闭嘴，赶快吃饭。我食不知味的往嘴里爬着饭，没有再说什么。

忽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端着盛得满满的饭菜，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在我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咣”的一声将饭碗摔到桌上，满口抱怨的嘟囔着：“这个老花头，真是越来越小气了，连着几日了，鸡腿都没有一个，真是太小气了！”

我惊讶，这满屋子人都不吱一声，怎么这位老先生能如此。刚要问南星，就见他在对面疯狂的向我使眼色，警告我不要出声。我装作看不见的样子，跟着附和：“可不，这菜炒的，油都挂不住！”

此话一出，全屋的人都向我看过来，大家对老头大呼小叫的样子并不奇怪，反而对我突然发声格外震惊。我丝毫没有理会，继续吃自己的饭。一边的白发老头嘿嘿地笑了起来，端着饭碗，一屁股坐到我身边：“小丫头，新来的？”我“嗯”了一声，没再搭话。

“有意思，有意思”老头见我不说话，也没再理我，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反而是给对面的南星吓得一身冷汗。

用过饭，南星拽着我一路狂奔，直接扎回了静心阁。

“你刚才吓死我了！不是警告你不要说话了么，你还敢跟他搭腔？”南星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呀，这里的伙食确实不好。”我淡淡然的回答。

“你呀你，在这里最好管住你的嘴，不然迟早要闯出祸来！你知道你刚才招惹的是谁吗？！”

“谁？”

“唉……告诉你也无妨，不然天知道你又会闯什么祸，我无法向苏木交代呀。”南星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身边，低声说：“你知道银鹤神针吗？”

我瞪大眼睛，摇了摇头。南星一脸不屑的接着说：“这你都不知道，你是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吗？”

“我就一村野丫头，真不知道。”我实话实说，坦白交代。

“那你是怎么进府做丫鬟的？花府什么时候选丫鬟的标准这么低了？”南星一脸惊讶。

“别打岔，什么是银鹤神针？很厉害吗？”我接着问。

“岂止是厉害那么简单，可以说是起死回生、惊天动地、有如神助那般厉害！那银鹤神针是银鹤派创派道长一赫道长的独门绝技，不管是天下何等其难杂症，只要三针都能治。传说更邪乎，说一赫道长的第三针都没出过，仅用两针就能轻易解决所有顽疾！”

“真有这么厉害？”

看我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南星接着说：“我刚听说此事时，也不敢置信，但他的神威我可是亲眼见过！”

“哦？你见过？”

“是的，可以说，就因为这银鹤神针我才有了学医的理想。那时候，我还年幼，在我城中一个大户人家做客时，亲见银鹤神针的神奇，那真是，一针下去，百病尽散！”

“果真如此，那和刚才一起吃饭的老头有什么关系呢？莫非他是你口中的一赫道长？”

南星点了点头。我惊讶地说：“不会吧，他看起来像我之前在丐帮的乞丐同伴，顶多是个丐帮帮主，道长？算了吧！”

南星惊讶的更厉害了，颤抖地指着我的脸：“你还做过乞丐？你到底怎么进花府的？”

我拍了拍他的手催他快点回答，南星却一脸三八的样子低声问我：“你不会是老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幅被他看穿的样子，逗他到：“当然——不是！哎呀，你快说，那个老头到底是谁！”

南星见我有点急了，接着说：“他自然不是一赫道长，他是一赫道长的弟弟！”

“弟弟？那他也是银鹤派的道长咯？”

“他不是什么道长，我也是在一次偶然机会听见他和老爷谈话才得知，他是一赫道长的胞弟，不喜欢条条框框拘束自己，所以并未加入银鹤派，只是一个四处游历的闲人。”

“那他到这里来做什么？听他的语气，和咱们老爷可是熟的很。”我接着问。

“听说好像是为了什么毒的解毒之方才来的。”

“什么毒？”

“我不太确定是什么毒，好像是什么蛊毒。”

“蛊毒？”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老头性格极为古怪，善用奇毒，每年都有被他下毒折磨个半死的人。你千万别招惹他就是了！”

南星刚要再嘱咐我什么，忽然一个丫鬟走到我俩面前，轻声轻语的说到：“菘蓝姐姐让你带着抄好书册随我去见她。”

南星一听“啊！”一声叫了出来：“糟了，你这还一个字未动，更别说应付测试了，怎么交差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淡定，我的南星哥哥，你怎知我就不能交差了？”说完，眨眨眼，两手空空的跟着丫鬟走了。

丫鬟将我领到菘蓝的寝阁后，敲了敲房门，放下一句“菘蓝姐姐，山奈已带到”后直径离开。

“进来吧”还未等我开口说什么，菘蓝清脆的声音就从屋内传来。

“菘蓝姐姐安好”我屈了屈膝，向坐在榻上的菘蓝行了个礼。菘蓝见我两手空空，并无惊讶之色，只是淡淡地问我：“你可知，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了吗？”

我思忖片刻回答：“一是府中犯过错的人，老爷欲摸清这些人的来历，并没有将他们赶出府，而是让他们在此地斡旋，查他们的底细，故有人在静心阁彻夜学习亦不能通过测试。二是老爷欲培养的人，他们大多都有学医理想，也有学医天赋，老爷借规矩一题，查看他们的能力，这些人若通过测试，想必将进入花府门客之道。当然，这两类人留还是不留，都姐姐您的一句话了。”我一口气说完，期间一直盯着菘蓝的眼睛看，想从她的眼神中捕捉我的推测正确与否。可是直至我一段话说完，菘蓝依然是波澜不惊的看着我，彷佛早已知道我回答。

“还有吗？”菘蓝端起桌上的茶杯小酌一口，接着问。

“还有第三类人，他们并不是来这里做丫鬟小厮的，而是老爷的故交，但留在书阁的原因小人就不得而知了。”我想到今晚用餐时发生的事定已传到菘蓝的耳朵里，如果我故意藏着掖着反而容易引起她的怀疑，于是又加了一句。

“果然有几分小机灵，那你可知，你是哪类的人吗？”菘蓝笑了笑，问到。

“山奈犯错在先，但也确实不是第一类人，但山奈没有学医慧根，也不是老爷眼中的第二类人，至于第三类人，山奈人微，更不敢攀称老爷的故交。所以以上三类人员山奈都不是。”我小心翼翼地说完，看着菘蓝。

“你空着手来？”菘蓝并未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看我两手空空，并无抄写规矩提出疑惑。

“菘蓝姐姐命我抄书，目的是让山奈牢记道然堂祖训，山奈不才，但年幼时就吃了旁人吃不了的苦，自然也有旁人不会的雕虫小技，所以山奈已经将道然堂规矩记了下来，还请姐姐一测。”

“哦？你还会过目不忘？”菘蓝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沉思片刻，开始不断向我出题，谁知我果然如自己所言，逐一对答如流。菘蓝没想到我这小小丫头竟有此功夫，慢慢走下榻来，站到我的身边，偷偷查看我是否作弊。

见我将道然堂规矩倒背如流，菘蓝不禁拍手称赞，回身向榻上走去，突然回头，问了一句：“你对道然堂有何理解？”

我思索了一下，然后用书面扉页上的几个字回答了她的问题：“凡事皆为道，甘做自然人，若以苍天录，可创梧凤之鸣矣。花家祖宗希望花家后人并不只拘泥于寻医问道，而是在匡扶正义、福泽百姓的道义上有所作为，可见太老爷为人恢宏大度?。”

果然，只要马屁拍的好，没有关系搞不好，我一番话下来，菘蓝对我已是刮目相看。但她似乎还有什么不能言喻的事，所以并未与我多言，只是淡淡然表示，让我回去等消息。

出了菘蓝的寝阁，夜色已浓。我依稀看见一个身影从房顶略过。此人是见我出来后才走开，并不是主上的人，那偷听我和菘蓝说话的人又是谁呢？我揉了揉太阳穴，实在猜不出花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担心花想容的困兽之局，又在这里花时间花功夫摸我的底。这花府的游戏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想到这，我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往小姐府中走去。

……

“老爷，人走远了。”菘蓝站起来，对着寝阁后堂说到。闻此话，一人影慢慢走来，是花自知。

“老爷，果然如你所料，这个丫头不简单”。

“她设局引容容入局，利用容容的善良混入府中为婢，又想借花都盛会之事插手容容婚事，这样精心布局，也不是一个小丫头能成得了的。”花自知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坐到椅子上。

“老爷的意思，这个丫头背后还有高人指使？”

“眼下局面，怕是有高人操纵。只是，暂时还看不出来是何方神圣。”花老爷扶了扶额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吩咐菘蓝：“叮嘱外面，千万别让那个疯老头与山奈过从亲密，这几日我就将他打发了，免得节外生枝。”

菘蓝小心翼翼的应承，然后试探性地问：“那山奈她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花自知想了想回答：“先给她谋一份不打紧的差事。过几日我将她安排去见白客之。”

“老爷的意思，是听了山奈的建议？”

“不管如何，山奈肯定不是逼我花家入局的两方其一，既然有第三方加入，也算是有了新的选择，不管是什么，我暂且一试。如若第三方也是猛虎之徒，另外两家也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他们三家想吞我花府，也得先搏上一搏。或许……有个三方具败的局势，那我容容也算有了生机。”花自知说完，走至窗前，推开窗户，只见一轮明月高高挂在树梢，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不论如何，我都要我的容容如今晚明月般，皎洁明朗，不教她受到一丝伤害，哪怕拼了我这条老命！”

菘蓝不语，也跟着花自知静默的站在窗前，只是忽感风起，有寒意向花府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