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 第二十七章

“我今天，看你，对他们也很亲厚，对他们笑，指点他们。我，是不是跟他们，都是一样的……”柒休觐的声音闷着从手指缝里涌出来，碧洲成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后又克制下去，“你希望我怎样回答？”

“元帅，我刚刚所说的，我在意的并不是官位。”柒休觐放下自己的双手，全身微微发着抖，脸颊爆红，“我是想，你能偏疼我一点，不，我想你能偏疼我很多点。”

碧洲成看着她的眼神带着笑意：“你认为，我待你跟待别人，没有不同？”

柒休觐鼓着双颊，像只害羞的小松鼠，乌黑的眼珠偷瞄他一眼，可爱到不行。

“傻透了。”碧洲成叹息道。

这带着十分宠溺的话，让柒休觐失神片刻，她鬼使神差的握着碧洲成的手腕，放到自己头上，她低着头蹭了蹭。

“小的时候，我爹也会打我。”柒休觐的脑袋在他手心轻轻的蹭着，眼神失焦的看着前方的空气，“他打我没有你打的那么狠，他打我最多的是耳光，一耳光，一耳光，把我的脸打到肿。他用他的手指头一下一下戳我的脑门，把我戳倒在床上，我可以倒下几百回。”

碧洲成静静地听着，柒休觐轻轻顶了顶他的掌心：“每一次，我当时想到的都不是疼痛，而是丢脸、屈辱，虽然都是挨打，但我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太不一样了，你给我的责罚，甚至能让我上瘾。”

“你打的比我爹打的疼很多倍，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屈辱，我的心好暖和，为什么，好奇怪。”柒休觐喃喃低语着，碧洲成心里也已经有了猜想。

“我想你严厉管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想你宠溺纵容也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有。我知道善妒是女子德行之大亏，可是我忍不住，你对他们好的那些人，我真的忍不住嫉妒，这真是一种糟糕的情绪。”柒休觐拿开他的手，眼神中透露着虔诚的目光，“对不起，我耍赖了。我想，我没有办法只把你当一个顶头上级看待。”

她逾矩了，逾越了上下级的本分，也根本想不起男女有别，她只知道她满心的想依赖，想跟他更亲一点，飞蛾扑火般什么都顾不得了。

而她没考虑到的种种，碧洲成都默默为她一力承担了，她可以丧失理智和清醒，只用享受好处，不用顾虑旁的。碧洲成却要在满足她的情绪之后，更加理智克制，把握好相处的那条线。

柒休觐做事十分尽心，七十三营的将军和元帅都能看在眼里，再加上碧洲成本身就很看重她，他们于公于私都对她赞许有加。

但她不好的一点就是性子太木了，而且很呆，一点都不懂得变通。

她和碧洲成的关系越走越近，有时候上下级的关系并未界定的如此分明，她有什么不懂的，更愿意去问碧洲成，而不是自己营里的上级。

当柒休觐一脸天真的问着很愚蠢的问题，碧洲成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柒休觐不解，碧洲成无语的道：“偶尔动一动脑子，不犯法的。”

柒休觐懵懂的想，元帅这是说我没脑子吗？

她又看了看手上的难题，待一个时辰后，又是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只换来碧洲成一句话：“蠢钝如猪。”

尽管碧洲成嫌弃她的时候，什么难听话都说过，但柒休觐已经被骂皮实了，只要不牵扯到辱骂她的人格问题，随碧洲成怎么骂，她都无所谓。

其实碧洲成也不会恶意的去辱骂谁的人格，他更能伤到人的，是他对人的冷落和漠视。

碧洲成看着陇安军营各个营地的元帅整理出每个官员所做建树，他边看纪要边批注，酌情又给一部分官员升了官职。待到看到柒休觐的建树，按理来说，柒休觐身在教头一位，做的事其实比同职位的都多，他思量着要不要给她提到掌事。

仲萧抱着自己那部分来了碧洲成营帐，然后将要升职的人员名单放到他桌上：“这次升职的人不少，你这边的呢？”

“也是如此。”

仲萧歪头一看，目光锁定在柒休觐那行，看得出来碧洲成还在犹豫。

仲萧点了点碧洲成的肩头：“你想给她升到掌事？”

碧洲成没有正面回答：“她做的公务，在教头里已经算是上乘了。”

仲萧笑着摇了摇头：“当年印证在你自己身上的理，换到她身上，你怎么就不懂了呢？她做的再好，你也别晋升那么快，太点眼了，她才参军多久？小洲，你可别小瞧人的嫉妒心，小心她走你当年的老路。”

碧洲成以前升的太快，饶是能力足够强，也抵不住旁人的眼红算计，况且他升职也是全凭自己能力和上头赏识。如今他不经常在营里，万一柒休觐被人盯上了，她又没什么脑子，被人算计也是乖乖钻坑，想想也便罢了。

柒休觐并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她也不知道碧洲成想把她往上提，她只觉得眼下她做个教头，都已经累得够呛了，能坐稳这个教头已经很不错了。

时间一久，柒休觐又生了安逸之心，如果碧洲成不说每隔一段时间抽查她的功夫，如果退步了，会打到她不能走路，她也是会松懈下来的。况且她跟碧洲成相熟，碧洲成黑着脸要打她的时候，她都会撒娇讨饶，虽然有时候也免不了责罚，但总归不会打的太狠。

每次她一撒娇，碧洲成黑着的脸就会溢出一丝强忍的笑意，轻斥她：“别耍赖。”

柒休觐空下来的时候给他做了好几对护膝护腕，还有鞋子和鞋垫，比买的舒服耐用，碧洲成想提醒她做这种贴身穿戴的东西，很容易引起别人误会，但柒休觐天真单纯的没有一丝歪心思，他实在说不出来。摸着手腕上的护腕，布料很舒服，他想，他不说，也算是私心里想享受一下。

柒休觐很会做吃的，各种地道的北方小吃谁尝了都说好吃，碧洲成在陇安营地的时候，她经常做吃的带给他，伙食比伙房里的味道要好。

尤国不安分，几次来元国挑衅，碧洲成派了柒休觐去对战，本是赢了的，可尤国狡诈，说是退兵，实则往他们跟前放了迷烟，柒休觐知道不消一会儿自己就会没力气晕倒，于是仓皇逃窜，追兵穷追不舍。

柒休觐整个身体都在河里淹着，河水时不时的会漫过她的耳朵和鼻子，她已经呛了好几口水，鼻孔和喉咙里辛辣辛辣的。她在长河上方搭建的桥梁柱子上栓了自己的腰带，绑住自己的手腕，打了死结，然后脑袋昏昏沉沉的抵在了柱子上。

没多大一会儿火光就朝着河水这边来了，柒休觐藏在黑暗里，眼睛提防谨慎的望着他们，强行克制住自己不动。一旦自己走动，水面就会出现波纹，如果他们看得仔细，说不定就会发现。

“元帅，她会不会是下河了？”其中一个拿火把的人问道。

“下去搜！”

“是！”纷纷攘攘的下去了不少的人，柒休觐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抖动，她所在的桥梁距离他们不过五百米，如果他们往里走的深，一定会发现她的。

“你也下去搜查一下吧，你的眼睛鼻子不是一向挺灵光的么？”

“下去还要弄脏我的鞋袜衣服，我才不要去。”一个如银铃般好听的女童声音从岸上传来。

“回头我赔你一身新的。”

“外加三壶血食。”那女娃娃伸出了三根手指，那人只好无奈的点头，“成。”

那个小小的身影下了水，目光四处巡视着，黑暗中一双乌漆墨黑的眼睛盯着她看，柒休觐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一个劲儿的把脸贴向桥柱。只见那孩子朝她悠然一笑，眼神里没有丝毫敌意，然后调转了头往别处去看，指着相反的方向道：“我刚刚看到那边有水流涌动，去那边看一看。”

“是。”他们蜂拥而至，到了另一头，却什么都没找到，于是她不耐烦的上了岸，“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说不定人早就游回去了，浑身湿嗒嗒的，真要命。”

那些手下见她这样说，一个个儿的也都上了岸。

一大群人临行之际，那小孩子又回头往桥梁的地方看了一眼，柒休觐不明白她为何要帮自己，却见她抿起嘴唇偷偷笑了笑，然后随他们一同走了，那笑看得柒休觐背后直冒冷汗。

在水里泡的久了，柒休觐觉得浑身都胀了起来，解绑了腰带系回腰间，头晕的扶着桥梁好一会儿才缓过那口气，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岸上走去。伤口都泡的发炎了，现在她又累又疼又饿，满脑子都是能吃顿热乎乎的面条，然后蒙被窝里睡个暖和觉，睡它个三天三夜。可是她知道她不能睡，睡了就不一定能醒的过来了，她身上还藏着敌国的机密，一定要送到元国军营里才能作罢，不然她死都不会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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