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滴迸溅在水泥道路上,开出一朵又一朵转瞬即逝的雨花。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雨越下越大,最后伴随着雷鸣闪电,变成了倾盆大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放学铃声终于响起,二中门外撑伞等候的父母都伸长了脖子,焦急地在涌出的人群里寻找自己的孩子。
一时间,喧哗的人声竟然盖过了暴雨声。
谁也没有在意,有一个少年戴着黑色卫衣的帽子,独自漫步在雨中。
白言的家离学校很近,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一首歌的时间听完,也就到了。
拿掉蓝牙耳机,白言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依然是空荡荡的客厅,白炽灯的静静照耀下,屋子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显得格外冷清。
门外携进来的风雨吹动了暗蓝色的窗帘,他默默关上门,将书包放在桌上。
洁白的桌布上放着一台被画了很多红圈的日历,白言将它拿起来,望着上面圈着的26号出神。
今天是九月26号,他的十七岁生日。
除了临放学前,好友关轩塞给他的一盒蓝牙耳机外,再没有收到任何礼物。
也没有任何人记得。
以往这个时候,父亲都会带他出去吃饭,然后在饭桌上给他画饼,说进步多少名,考上年级前几,或者明年生日,会给他送什么礼物,有什么奖励。
尽管很少兑现过。
白言从小就在单亲家庭长大,父亲白河是一名忙碌的出租车司机,整天早出晚归,靠着还算丰厚的工资养活了父子俩十几年。
可自从两年前,生下白言就离家出走音讯全无的母亲突然回家了。
记忆如线牵扯着白言的眉头。
那是个下午,和今天一样,也是一个大雨天。放学后的白言看着面前陌生的女人朝父亲大吼大叫,将家里的东西砸的稀巴烂,一贯幽默善谈的父亲坐在沙发上沉默抽烟,眉头紧皱成川字。
白言并不关心他们因为什么争吵,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女人。
身材肥胖臃肿,穿着廉价的红色紧身裙和外套,外加挤脚的黑色高跟鞋,右耳上廉价塑料珍珠反射的光刺了白言的眼睛。
她的头发卷成泡面形状,稍远望去,像根包装剥完一半,戴着假发的火腿肠。
女人没有看他,依然在不堪入耳的尖声谩骂着。
白言实在无法将眼前丑陋粗鄙的女人,跟父亲相册里朴实憨厚的女孩联系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白言的目光太过炽烈,女人终于回过头和他对视。她双手抱胸,撇着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白言,随后朝他翻个白眼眼,“切”了一声。
“你都把这野种养这么大了,还说没钱,没钱这房子哪来的?老娘当年嫁给你一穷二白,住个土胚房都漏水,陪你吃了那么多苦,当年计划生育怕罚款,上面来查我挺着个大肚子就躲在土坑里头。我妈对你也不错,我们一家哪个亏待过你,当年……呵,这些年我在外面受了这么多罪,钱一分钱没赚到,都怪你,我就不该心软给你钱。好了,现在我要救命钱了你舍不得给,白二河你不得好死……”
女人酣畅淋漓地咒骂完后,撂下最后一句狠话:“你要是明天不把钱给我,我们一块死去。”
说罢,也不看白言,摔门而去。
一瞬间,白言对母亲所有的思念和怨恨,都像爆竹烟花,噼里啪啦的烟消云散了。
他坐在父亲身旁,瞧着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子茬,心情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河在茶几上抽完最后一根烟,拍拍白言的后脑勺:“那不是你妈,去写作业吧。”
怎么可能不是。
当时的白言在心里苦笑,他从小失去母亲,童年的时候像每个思念妈妈的孩子一样,没事就摩挲着相册上的照片发呆。
幻想着母亲之所以要抛弃他们父子,是不是有苦衷或者难言之隐,幻想着母亲回来跟他道歉,然后自己勉强原谅。从此一家人幸福圆满地生活在一起。
直到步入青春期,白言睹物思人的频率才慢慢降低。
女人的外表虽变化巨大,但右耳垂上的小豁口却始终未变。
据说那是女人儿时在夜间睡觉时,被老鼠咬掉的。
所以白言在注意到女人的右耳时,心里再不想承认,也有了了七八分猜测。
“她要钱干什么?”白言神色严肃,沉声问道。
对于母亲的话题,父亲总是把他当做三岁小孩一样忽悠。
刚懂事时,白河告诉他,母亲为了给他摘星星,被航空母舰炸上天变成了嫦娥。
稍懂事时,白河告诉他,母亲变成电视剧里的奥特曼之母,暂时抛下他们拯救世界了。
终于脑袋好使不好骗后,白河才告诉他被生母抛弃这个残忍的真相。
可是听刚才女人的一番演讲,她似乎一直和父亲保持联系。
所以真相到底是如何。
白言不想让父亲和过去一样,对这个话题要么转移话题避而不谈,要么打哈哈糊弄过去。
少年努力模范着成熟男性的姿态,以打算和父亲来一场平等而诚实的对话。
白河没有回答儿子,习惯性的又想从上衣口袋掏根烟,却发现刚刚已经吸完了。
他看着烟灰缸里还丝丝冒着火光的烟头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言从未见他过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态,仿佛即将面临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皱起的眉头里隐约带着对某种事物的恐惧。
他明白自己的父亲,知道那个时候再多问下去,也得不到正经的回应,就先返回
回了自己的房间,想要等白河跟自己平复好情绪,再问缘由。
可是第二天一早,等来的却是父亲的无故失踪,以及突然出现的母亲,又再次突然消失。
一夜之间,他成了孤家寡人。
父亲在饭桌上给他留了一张存款七万的银行卡,以及一封没写完的信。
字迹潦草匆匆,可以想见书写人何等急迫。
那封信只有几句话,一是说自己有事要出远门归期不定,二是让白言专心读书备战中考,最后一句没写完的话是小时候白言父子俩的暗号。
“向日葵长在雨里,阳光埋藏在花下。”
这句话出自本不知名的童话书,是首谚语,向阳而生的向日葵即使生活在凄风苦雨里,也依然有温暖的阳光会偷偷藏在花瓣下面等待雨停,因此花瓣是金色的。
童话故事里主人公背井离乡,独自去寻找失踪的太阳。他翻过千山万水,访遍牛鬼蛇神,找来找去,始终找不到。最后在一位智者的指引下,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大雨磅礴中,在一片金黄澄澈的向日葵田野里,找到了心心念念的阳光,将光明重新带回人间。
白河并没有多高的学历,也没有多深的文学素养,但他对这句谚语情有独钟。
每当他加班晚归,或者因事离家几天时,面对独自在家开着灯蜷缩睡觉的幼子。
都会在第二天晚上,借着讲睡前故事弥补赔罪的名当,给白言念这句话。
久而久之,在白河开始讲故事,开篇就是那句谚语时,白言就知道,这是他将要晚归的前兆。
这句话成了父子俩心照不宣的暗语。
从白言上初中开始,一周回一次家的次数,让这句暗号成了差点被遗忘的过去。
白言有些恍惚,一声轰隆雷响,将回忆和现实劈成了两半。
他回头望向窗外,天色灰蒙蒙的,云层低压欲坠,雨声依旧哗哗作响,道路旁的细树几乎快被风给吹折了,混乱得和世界末日一样。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谁啊?”
白言打开门,大风裹挟着雨和泥土的气息涌了进来,将白言原本就淋湿的衣服吹得更加湿润。
他打了一个喷嚏,瞥见地上用石头压着的信封。
白言有点好笑,四处张望了一番,看看附近有没有躲着的女孩衣裙,他以为这是封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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