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行司·探云 第八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沈洛白游山玩水的计划，第二天一早，他和谭中就带着众人快马加鞭往京城赶，以免夜长梦多。沈洛白命两名身手不错的探云使押着女刺客走在队伍的中央，同时暗自交代那两人要小心提防着章若月，防止她为报私仇而坏了大事。

众人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了一个小镇。

看着大家人困马乏，沈洛白和谭中一商量，决定在此过夜。

众人通过打听，来到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谭中拿出自己的官牌，要求掌柜的将客栈内的客人全部清走，掌柜见了官牌，立马照办。已经住店的客人虽然不满，但看到沈洛白一行人个个腰挂长刀，也不敢大声抱怨，只能拖着行李离开客栈。

谭中命掌柜的准备饭菜，要求什么最贵准备什么。沈洛白则命人先将女刺客关押在二楼最里面的客房，由两名探云使守着。

不多久，饭菜就已准备完毕，众人分桌用餐，用过餐之后，谭中命自己的几十名士兵一半上楼休息，一半在客栈外值守，三更之后换班。沈洛白也对自己的探云使做了一番安排。

此时客栈的大堂内就只剩下沈洛白和谭中两人，沈洛白使了个眼色，谭中心领神会地眨了眨眼，沈洛白立马起身出门将自己挂在马上的酒壶取了下来，两人就着刚才的剩菜剩饭喝了起来。

谭中看着沈洛白喝酒的样子，笑道：“几年不见，你小子酒量见长啊。”

“那还不是当年在国子监读书时被你练出来的。”

“是吗？”

“你忘了？当年我们读书时每天都自己带饭，你的饭盒比我们所有人的都大，刚开始我们都以为你食量惊人，后来才发现别人的饭盒里装的是饭，你的饭盒里装的是酒。再后来你不但自己喝，还骗着我、老高、老齐跟你一起喝，结果每天下午的课，我们都是醉着上的。”沈洛白笑着回忆道。

“当时你们几个也是有口福，那可都是我偷的我爹的藏酒。现在想一想，你们都该感谢我才对。”

“感谢个屁，最后被老先生发现，告到了皇上那里，害的我们仨陪你在国子监门口跪了一天一夜，闹了天大的笑话。”沈洛白抱怨道。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最心爱的四公主给先生告密，我们能被发现？”谭中反驳道。

“哈哈，国子监的时光还真是让人怀念。”沈洛白端起手中的酒杯。

“对，真希望咱们永远不要长大。”谭中也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无奈道：“时光荏苒，咱们都没有按着自己当初的想法活着。你和四公主相爱多年，还是丢掉了驸马之位，而我，众人口中的纨绔子弟，皇上看不上我，既不让我留在京城，也不让我上前线，迷茫啊。”

“迷茫什么？这次南泉城事件你也立了大功，皇上肯定会对你有所赏赐的。再说了，你的任期马上也到了，皇上可是亲口答应你爹让你回京城接他的位置的。”沈洛白安慰道。

“希望能借你吉言。”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士兵的呵斥声：“走走走，这里今晚被我们大人包下了，你换个别的地方吧。”

“贫道不知此处有贵客，还望各位军爷恕罪，贫道告辞。”说话的是一个女子。

沈洛白听这声音有些耳熟，走出门外，看到一位女道士正欲离开。沈洛白吃了一惊，喊道：“仙姑，留步。”

女道士回头，也吃了一惊，诧异道：“沈大人。”

原来这位女道士正是几个月前救了沈洛白一命的秋檀道长。沈洛白对门口众将士说道：“这位仙姑是自己人。”然后将秋檀道长迎了进去。沈洛白对谭忠介绍道：“这位仙姑是我的朋友，对我有救命之恩。”然后又对秋檀道长说：“此人乃本官之发小，谭中谭大人。”

秋檀道长向谭中拜了一拜，说道：“贫道见过谭大人。”

谭中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道姑，见她虽一身道袍，却掩不住修长的身材，虽面无容妆，却透着清水出芙蓉般的素雅，重要的是，虽然年龄看起来要比沈谭二人大个两三岁，举止间却透着一股成熟。这让他想到一个人-四公主。“仙姑客气了。大家都是沈洛白的朋友，不要叫我大人，叫我谭中就行了。”

“贫道不敢。”秋檀道长害羞说道。

沈洛白掏出五两银子交予掌柜，让他去弄一桌素菜给秋檀道长。

沈洛白问秋檀：“仙姑何以在此？”

“先师的故人去世，贫道前去祈福。不曾想回来的路上能与大人相遇。”秋檀答道。

“那正好，咱们一起回京，不知仙姑意下如何？”

“怕是要打扰二位大人了。”秋檀客气道。

“仙姑于我有救命之恩，请仙姑不要再见外。”沈洛白说道。

吃罢，沈洛白让章若月将引进了本该他自己住的客房，并交代掌柜给秋檀烧水以供其洗漱。谭中看到沈洛白为这个女道士如此操心，简直跟当初和四公主在一起时一个状态，心里满是好笑。

“嘿嘿，差不多行了，你这么殷勤，是不是待会儿还要进她房里陪睡啊。”谭中酸溜溜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沈洛白没好气地回道。

“呵，这么快语气都变了。你刚不是跟那个女道士聊得文绉绉的么，跟我说话怎么这么粗俗啊。”谭中嘲讽地说道。

“人家是出家人，我跟她说话当然得客气点啊。”沈洛白解释道。

“好吧，现在有个问题，你把你自己的客房让给她了，你今晚睡哪？”

“这里这么多长凳，随便拼一下就是张床。”沈洛白答道。

谭中伸了个懒腰，道：“祝你做个好梦，我回房休息了。”

谭中丢下沈洛白转身就上楼了。沈洛白拖来两个长凳，放到一块，拼成一张又长又窄的小床，然后径直躺了上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还在睡梦中的沈洛白听见楼上有人大呼，沈洛白起身跃上二楼，发现看押女刺客的房间外挤满了人。只见看押女刺客的两名士兵躺在地上，而女刺客也不知所踪。他问挤在门外的一名探云使发生什么事了。探云使答道昨夜有人偷袭了负责看押的士兵，但并未闹出人命，只是击晕了二人，然后拿到房门的钥匙，开门救出女刺客，然后走出房间，从二楼门廊边的窗户逃走。

沈洛白和谭中面面相觑，尤其是谭中，一脸尴尬，皇帝命他一路护送沈洛白到京城，没想到这一路竟然发生了两个意外：先是沈洛白被人行刺，后又让刺客被人救走，这趟差事，真是办砸了，如果让皇上知道，估计回京城任职的事情要泡汤。

“大人，这是从刺客的房间找到的。”一名士兵悄悄将一块玉佩呈给谭中。谭中拿过玉佩，玉佩莹润光泽，正面刻着“天作之合”，背面刻着“永结同心”，永结同心下面还刻着“御赐四驸马沈洛白”几个小字。

谭中转过头，吃惊地看着沈洛白，沈洛白不明就里，问道：“怎么了？”

谭中一把搂过他的脖子，小声说：“老白，你唱的是哪出？”说完将那块玉佩塞进他手里。

“这东西怎么在你手上？从哪来的？”沈洛白一脸茫然。

“小声点儿。”谭中赶紧提醒沈洛白。然后他又小声对沈洛白说：“从刺客房间找到的。”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

“谁有功夫跟你开玩笑，到底怎么回事？”谭中一脸严肃。

“这个玉佩我早就交给……等等，秋檀道长呢？”说完就朝着秋檀房间的方向跑去。

“仙姑，请开门，我是沈洛白。”沈洛白一边敲门一边喊道。

门开了，其实外面那么大的动静，秋檀早就醒了，她也想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这里住的不是官差就是士兵，她不知该不该出去，正巧，沈洛白来敲门了。秋檀道长躬身说道：“这么早，不知大人找贫道何事？”

“我上次给仙姑做香火钱的玉佩，还在吗？”沈洛白问。

“在，就在贫道的包袱里。”秋檀说道。

“可否让我看一眼？”沈洛白继续问。

“请大人稍等片刻。”秋檀回身走向房内。半柱香的时间，秋檀神色慌张地出来，她看到沈洛白身后多了几名探云使。“大人，不好了，大人赠给贫道的玉佩不见了。”秋檀说道。

“那就烦请仙姑跟本官走一趟暗行司。”沈洛白的语气不容拒绝。

“不知贫道犯了什么罪？”秋檀故作镇静地问。

“现在出发，估计今晚就能回到京城，在这几个时辰里，望仙姑能想明白自己犯了何罪。如果想不明白，等到了暗行司，本官自会帮仙姑想明白，希望到时候，仙姑能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本官。”沈洛白冷冷地说。

“贫道听不懂大人的意思。”

“本官也想不通仙姑为什么这么做。”沈洛白没有正面回答秋檀。

沈洛白命人将秋檀的双手手腕用绳绑住，让她骑在一匹马上，缰绳在沈洛白手里，和沈洛白的马齐头并行。两匹马一路小跑前进，速度很慢。沈洛白鉴于谭中之前的种种拉跨表现，不敢再让他和他的士兵押犯人了。他押着秋檀道长在前，其余的人包括谭中在后一直和他保持一百五十丈的距离，因为，沈洛白不想让大家看到秋檀道长如此狼狈的样子，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维护秋檀道长，他自己心里也说不清楚。他时不时地侧头偷瞧旁边的这个女道士，见女道士一路都在强忍泪水，不禁心生怜香惜玉之感。

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终于，沈洛白一行人回到了京城，由于已经是深夜，他没有着急去皇帝跟前复命，而是先带着秋檀去了暗行司。而谭忠由于本身就是京城人，他跟沈洛白告了别，带着自己的队伍回他父亲的京西老宅去了。

回到暗行司，沈洛白让之前留守的探云使们赶紧给大家准备饭食。他还特意吩咐手下，给押回来的这个女道士准备几个素菜。不多久，饭食已准备好，沈洛白让手下将秋檀带进自己办公的书房。

“仙姑劳累了一天，请用饭。”沈洛白一边解开秋檀手腕上的绳子一边柔声说道。

秋檀并没有理会他。沈洛白无奈又说了一些客气话，秋檀只是眼眶通红，垂目不语。沈洛白见她没有吃饭的意思，只好进入了正题，严肃说：“昨天在客栈晚上发生的事情还请仙姑给本官一个解释。”

秋檀听到这话有些激动地回道：“贫道压根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何事。还请大人明示。”

沈洛白见她死不承认，只好说道：“昨晚在客栈中，本来还住着一位我们押送的女要犯，可是半夜有人偷袭了看押她的人，把她救了出去。”沈洛白说到这儿，走到秋檀面前，用右手托起她的下巴，死死盯着秋檀的眼睛。秋檀看到沈洛白的眼光中闪过一丝杀气。

“那么沈大人是怀疑这件事是贫道做的了？”秋檀冷笑道。

“好巧不巧，我们刚把她抓住，你就出现了，这难道仅仅是个巧合？”

“所以就是我干的？”

“你看这是什么？”沈洛白从怀中拿出一个玉佩，正是沈洛白几个月前当香火钱送给秋檀的。

“这是大人送给贫道的玉佩。”秋檀诧异地回道。

“是本官送给贵观做香火钱的，可是它昨天被留在了女犯人的房中，请问仙姑作何解释？”沈洛白语气突然变得严厉。

秋檀心中叫苦，这件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她只好回道：“贫道不知。”便再不说话。

沈洛白继续说：“这个女犯人是龙归池的人。龙归池可是造反的组织，你敢在我们暗行司的人眼皮子底下救人，可惹了大麻烦了。说吧，你和龙归池这个组织是什么关系？”

“贫道不知道龙归池是什么东西，也没有私放大人手中的犯人，贫道知道不论如何解释大人都不会相信，贫道今天被大人所擒，只能任凭大人处置。”秋檀虽然语气镇静，但眸中含泪。

“这可是你说的。你可能也听说过，不管是谁，只要坏了暗行司的大事，就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的。”说完，沈洛白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他的刺鸿刀，拿刀拔刀，一气呵成，向秋檀走来。秋檀看到沈洛白拿着刀向自己走来，不知所措，大滴大滴的泪珠终于从眼中流了出来。

沈洛白手起刀落，刀落的方向正对着秋檀的颈部，秋檀由于恐惧，不自觉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