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行司·探云 第二十二章

皇后被劫一事，震惊朝野，朝中让沈洛白复职的呼声悄悄传开。不幸中的万幸，皇后成功获救，功劳自然都是沈洛白和暗行司的。皇帝心里也暗自窃喜，终于可以找个理由重新启用沈洛白了，他让陈公公到暗行司宣旨，恢复沈洛白在暗行司的职位，承袭其父瑞国公的爵位，同时对参与营救行动的暗行司众人予以奖赏。

可等陈公公到了暗行司时，沈洛白早已离开，暗行司众人也心照不宣地对沈洛白的去向闭口不谈。陈公公只好回宫向皇帝复命，皇帝只好又传口谕给暗行司，要求务必尽快找到沈洛白。

沈洛白之所以着急离开，是因为通过四公主出嫁、皇帝遇刺和皇后被劫这三件事后，他越来越不相信皇帝一家人，尤其是昨晚被皇后从背后刺了一剑之后，他觉得自己早晚会被灭口，所以与其不明不白地死掉，还不如拼死逃出，大不了以后隐姓埋名罢了，但是，他错了。

在暗行司养伤这几天，沈洛白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三清殿的台阶上发呆，一句话也不说。秋檀看着他这个样子十分心疼，几次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话到嘴边，又不敢问，怕惹恼了他。眼见沈洛白的伤一天比一天好，可是气色却越来越差，秋檀做了一个看起来有违道家清规的决定。

月明星稀，夜阑人静，沈洛白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见有人敲他的房门。他下床开门，秋檀站在门外。“公子，可否出来陪秋檀一起赏月？”

“额……好。”沈洛白心想八月十五早过了，这赏的是哪门子的月，但他还是不情愿地答应了。

他跟着秋檀一路来到了后面的果园，秋檀早已在一棵茂密的果树铺了一张席子，席子上摆满了吃的。两人席地而坐，秋檀拿出一个很大的袋子递给沈洛白，沈洛白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有些惊喜地问秋檀：“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受了重伤，不能只吃素食，得适当地补充一下营养，我刚才去了趟鹤归楼，买了你最喜欢的烧鸡和几瓶清酒。”秋檀说道。

“可这里是道家清净之地，我承受不起啊，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有损秋云观的名誉。”沈洛白有些犹豫。

“这里只有你我，你不说没人知道，这就当时我俩之间的秘密，可否。”秋檀淡淡地表情中带着一丝俏皮。

“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公子请便。”

沈洛白转过身背对着秋檀，撕开烧鸡慢慢地吃着，吃了一会儿，他回过身拿了一瓶清酒准备打开，秋檀说了句：“慢着。”沈洛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向秋檀，秋檀又说：“今日良辰美景，小女子也想陪公子喝两口。”她不等沈洛白回应，自己打开了一瓶，对沈洛白说：“公子，我先干为敬。”说完抿了一小口。

沈洛白被她的举动逗笑了，也端起酒瓶，喝了一口。两人闲聊了一阵，秋檀突然开口问沈洛白：“我看公子这两天失魂落魄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没什么。”沈洛白搪塞道。

“那我再敬公子一口，希望公子能如实回答。”秋檀说道。

沈洛白面色为难，说：“这就不必了吧。”

秋檀有些不高兴，对沈洛白说：“如果公子拿秋檀当朋友，就应该对彼此敞开心扉，不是吗？”

“好……好吧。其实我这两天一直在回忆，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有点触景生情。”

“你是想四公主了吧。”秋檀浅笑着问道。

“想有什么用，和她这辈子都见不上面了。”沈洛白苦笑道。

“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她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反正就是对我很好。”沈洛白有些词穷。

“真是可怜的一对儿。”秋檀叹道。

“也没什么，我和她缘浅情深，一切都是注定的。”

“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四处转一转，然后回武夷山陪师父去。对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跟你道个别，明天我就要离开了，谢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沈洛白永生铭记于心。”沈洛白说道。

“啊……你要去哪？”秋檀有些措手不及。

沈洛白吁了一口气，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在漠北前线之时听闻在石戎国北边有一片海，叫瀚海，汉朝时冠军侯曾率兵打到过那里。那海里的鱼很大，据说跟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长，肉质鲜美，堪称人间一绝，我想先去那儿转一转。然后向西，过嘉峪关，到西域一看，听去过的人那里牛羊遍地，煮出来肉黄味香，对了，那里还有一座山，叫昆仑山，山上长满了雪莲，如果能遇到的话，我给你摘几朵。在西域玩够了，我再反向向东，穿过羌戎，去到蜀地呆一段时间，那里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多出美酒。在蜀地吃够喝够之后，我就回武夷山。等回到武夷山，已是三年之后，那时我也二十五了，该收收心过隐居的日子了。”

沈洛白这么一席话，秋檀都听痴了。她问沈洛白：“公子打算独自上路？”

“一人一马，够了。”

“能否……”

“大人，秋檀道长，深夜打搅二位，还望恕罪。”说话的是身着一袭绣云服的章若月。

沈洛白和秋檀被吓了一跳，沈洛白有些不高兴，问章若月：“你进观来为何不敲门。”

“属下敲了，可没人应门，于是我就翻墙进来了。”章若月回道。

秋檀帮忙打圆场：“在果园里的确是听不到外边儿的动静。”

“你怎么知道我在秋云观？”沈洛白问道。

“大人恐怕忘了我们暗行司是干什么的。其实何止我，整个暗行司的人都知道大人这些日子都在秋云观休养。”章若月不卑不亢地回道。

“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皇上有旨，请大人进宫面圣。”

“你就说找不到我。”

“我们十几天前就这样回皇上了，可皇上命我们限期内将你找到，否则的话要治我们的罪。我们考虑到大人目前正在这里养伤，一直没敢打扰，可今天刚好是皇上所定期限的最后一天，所以，请大人跟我们回吧，否则的话暗行司上上下下都要受罚。”说完，章若月跪地不起。

沈洛白无奈地瞧向站在身旁的秋檀，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秋檀虽然面无表情，但语气中透着些愉悦，“那我以后还是可以经常见到公子了。”

“一定会的。我们这顿酒还没喝完呢，下次我一定补上。”沈洛白在秋檀耳边悄悄地说道。

“还在这里，一言为定。”秋檀终于露出了笑容。

沈洛白扶起章若月，看了看摆在地上的烧鸡和酒瓶，对她说：“今晚在这儿所见之事千万别跟别人说。”

“属下明白。”

“公子留步。”秋檀叫道。

“怎么了，秋檀姑娘？”

“你的那些个衣服我已洗缝补好，记得带上，天凉，还望公子平日里多穿衣裳。”秋檀嘱咐道。

翌日早朝之后，皇帝单独召见了已等候多时的沈洛白。

“小子，伤好了吗？”皇帝关切地问道。

“已无大碍。”

“听皇后说多亏你拼死抵抗，才让她脱离险境，看来朕这个做皇帝的又欠你一笔了。”

“皇上言重。”

“朕下给你的圣旨你看了没有？”

“看了，臣斗胆问一句，能不能抗旨？”

“混账，你说能不能？”

“可我……”

“少废话。过两天朕让人把瑞国公府再好好装点一下，你搬回去住吧，你那么高贵的身份，老是住在暗行司内也不是长久之计。”

“可皇上……”

“滚！”

沈洛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暗行司，众人见他归来，纷纷上前祝贺他官复原职。一阵寒暄之后，他来到了自己的书房，看着房中的一切都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心中感慨万千。这时，章若月敲门进来。

“大人。”

“何事？”

“属下觉得有必要让大人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

“说吧。”

“自大人走后，龙归池的活动异常地频繁，他们又暗杀了我朝一些官员，只不过全都一些高品阶的武官，属下推测，龙归池可能开始准备使用武力进行叛乱。”章若月汇报道。

“还有呢。”

“伪太子那天逃跑之后，属下根据各种线索，已大概摸清楚了他目前藏身的位置。”

“这事先放一放。”

章若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大人……”

“听我的，没错。对了，他当日是怎么逃出去的？”

“他在屋内放了一把火，我们的人听到皇后的呼救声全部冲进去救人，那个伪太子就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溜出屋，在混乱中逃走了。”

“逃得好。”沈洛白自言自语道。“醉仙和尚呢？死了没？”

“他跟大人一样，身受重伤，目前正被关押在暗行司的牢房内。”章若月回道。

“那就多关他一些日子。还有别的事儿吗？”

“大人刚走没两天，有人给大人送来一封来自漠北前线的信。”

“信呢？”

“在这儿。”章若月将一个信封交给沈洛白。

沈洛白打开信，笑道：“嚯，东方将军笔记。”

“洛白吾弟，上次一别，再无相见，甚是牵怀。听闻贤弟冲冠一怒为红颜而致下狱，愚兄挂念不已。又听闻贤弟目前执掌暗行司，剿贼无数，屡立大功，愚兄心之神往。

石戎国和雅公主，先前多次与贤弟交锋，屡被贤弟俘获。贤弟离开不久，和雅独身前来归顺。无奈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情难自制，暗结珠胎。和雅听闻祖母九月初九大寿，执意前往祝寿，顺便以正其名，愚兄苦劝无果。和雅于七月初二擅自离开，前往京城。贤弟得此信时，此女应已抵达。和雅性格莽撞，行事冲动。在此，愚兄恳请贤弟和暗行司阅后尽快找到和雅，保其周全，另外，对其拜寿一事务必阻拦，莫惊动祖母，使其受惊。东方楚叩拜。”

沈洛白读完，愁眉苦脸地将信递给章若月。

章若月读完信，问沈洛白：“大人，这个和雅公主何许人也？”

“石戎国主的侄女，石戎国少有的女将。我在漠北当侦骑校尉时，经常和她交手，被我俘获过几次。东方楚这个情种，喜欢人家，次次都是我前脚把这个女的抓了，他后脚就给放掉，现在可好，人家赖上他了。”沈洛白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章若月担心地说：“可今天已经九月初八了。”

“是啊，当务之急是要把此人找出来控制住，如果落龙归池的手里，我没法跟他交代，看来我得亲自走一趟了。”沈洛白无可奈何地说道。

九月初八，京城天色如晦，阴沉欲雨。后街，京城底层百姓常来的地方。这里充斥着各种在富裕人家看来很不入流的商品，比如粗制滥造的鞋帽，快要腐坏的食物以及使用多年的二手家当。嘈杂的人声，酸臭的气味和满地的脏水钩织了一个的让沈洛白特别不适的世界。

沈洛白穿着便装，屏住呼吸来到了一个算命先生的摊前。算命先生须发皆白，黝黑的脸上遍布皱纹，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绿色袍子，头戴一顶青冠，煞有介事地坐在桌后闭目养神。

“大师，算命。”沈洛白说道。

算命先生没有睁眼，淡淡地道：“手，左手。”

沈洛白伸出左手给他。算命先生闭着眼睛摸他的手，喃喃说道：“客官重伤刚刚痊愈，伤你的是一个你比较信任的人，不过，你也因祸得福，东山再起。另外，恭喜客官，客官心中所喜之人恰好也对客官暗生情愫，好好经营下去，必定有情人终成眷属。”

“什么乱七八糟的，再胡说我掀了你的摊子。”沈洛白骂道。

“我还算出客官目前正在找一个人，很抱歉，天机不可泄露。”

“少废话，人在哪儿？”

“不说。”

“怎么样才能说。”

“拿东西换。”

“什么东西？”

“银子。”

“开价。”

算命先生伸出三个指头：“三千两。”

“成交。”沈洛白掏出一叠银票交给她。

“还有。”算命先生一边数着银票一边说。

“我警告你不要坐地起价。”沈洛白怒道。

“请我吃顿好的，我要去鹤归楼吃。”

“那三千两银子是我留着讨老婆用的，已经都给你了。我现在身无分文，还是你请我吧。”沈洛白故意卖惨，试探性地跟眼前这位算命先生讨价还价。

算命先生想了一会儿，说：“好，我就当做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