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
朱元璋脸色难看。
群臣一言不发。
这节骨眼上,谁也不敢触霉头。
应天府尹,跪地瑟瑟发抖。
昨日,一伙倭寇在应天府来了趟一日游。
屠戮郊外一村庄,扬长而去!
沿海至应天府三百公里,他们一路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地!
朱元璋这些天正为陕西蝗灾、北境鞑靼所困扰。
一听这事,火冒三丈。
天灾兵祸就罢了,一伙倭国流寇,如此嚣张!
南京卫如此无能!
整个应天府里里外外驻扎着十几万军兵,郊外更是常有巡骑兵巡逻。
却让一伙流寇横行霸道!
“儿臣请命追剿倭寇。”
朱柏站在群臣最前列,缓缓说道。
“湘王贵为皇子,带兵追剿倭寇,未免大材小用,有损皇家威严。”
兵部尚书说道。
“威严都是打出来的,倭寇霍乱已久,根本在于沿海不设防。儿臣想就藩江浙,守卫大明海岸线,请父皇恩准。”
朱柏面无表情,一番说辞显得十分老练。
朱元璋道:“老十二,都半年了你还不死心?
“半年前你就嚷嚷着要去江浙,朕明明封你为湘王,你就那么不喜欢湘地?”
朱柏道:“儿臣想去沿海。”
朱元璋道:“这半年你总说,要将大明打造出一个基础的工业结构,朕告诉你,你说的那些差不多是天方夜谭。
“纺织机自古以来都是人手操作,怎么可能自动化?
“还有你说那什么燃气机,老子读书那么多,都没听过那玩意!”
“你还说要炼油、炼钢,让全国跑满运输车,什么是运输车?我大明上百万良驹骏马,为什么要运输车?
“你醒醒吧老十二,国库现在都快空了,陕西蝗灾还没拨款,北境又联名上报要修筑长城,咱心都快烂了,你别再添乱了!”
朱元璋越说,声音越大,满脸通红。
他对朱柏本来极为看重,这么多皇子,只有他文武双全,聪慧异常。
那年,他赐给每名皇子一条玉带配戴在身上。
朱元璋命诸王转身,让他看看腰带后方的装饰品。
诸王都转身背对皇父。
唯独朱柏将腰带转过来。
朱元璋问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朱柏回答说:“君父不可背也!”
朱元璋听罢甚感欢慰。
他慨然一叹,那么聪慧懂事一个孩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跟魔怔似的!
朱柏轻声道:“父皇,您别激动。儿臣前些日子说得可能模棱两可,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您,只要我就藩江浙,年年给国库贡献一百万两银子。”
朱元璋撇撇嘴:“你醒醒吧我的儿,谁给你吹了邪风,把你魔怔成这样?”
“爹,你不想让大明一年多一百万两的收入?”
朱柏无奈的连父皇都不想叫了,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构建的宏伟蓝图,老朱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身为大明家长,就算不懂工业基础的潜力,但运输的重要性总该明白吧。
“儿啊,不是爹不支持你,你说的那些开销太大,咱们大明现在到处是窟窿,缝缝补补还来不及,国库哪有钱让你折腾?”
朱元璋掏了句心窝子话,又道:
“你就不能学学你那些哥哥,他们在北境守国门,自给自足,那才是藩王该有的样子!”
朱柏:“他们一年拿那么多俸禄,那也叫自给自足?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要国库的钱了?只要把江浙封给我就行。”
朱元璋:“你不跟我要钱,但保不齐你折腾江浙百姓,他们本来税赋就重,你再过去乱搞一通,弄得民不聊生,还不是我给擦屁股?”
朱柏气道:“我去是让百姓安居乐业的,不会乱搞。除了本地原有税额,一年我给朝廷额外带来五十万两,父皇觉得如何?”
朱元璋:“你铁了心要去江浙?为什么是江浙?”
朱柏:“沿海一个藩王都没有,哥哥们守国门,我守海疆!”
朱元璋:“海患只有那几个倭寇,几伙不成气候的海盗,何需我大明一个藩王镇守?”
朱柏:“一百万两!一年不给朝廷额外上缴一万两白银,我提头来见!”
太子朱标道:“十二弟,不可胡言乱语。”
朱标还是很正派的,也很维护这群兄弟,要是老十二这话传到民间去,不免让人非议。
这话让满朝文武笑声不断。
大明一年财政收入才两千万两,十二皇子怕是不知道百万两什么概念。
一个皇子居然说出这么离谱的话。
朱元璋愠怒的道:“好你个兔崽子,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你想去可以,只给你一万卫兵,还愿意去吗?”
朱柏:“一万足够了!”
朱元璋本想让他知难而退,一万卫兵对藩王来说太少了。
没想到老十二同意了,气得拿手一指:
“你!还有一个条件!不要再做你的工业梦!
“自古以来,王朝霸业,士农工商莫不如此!你所说那些,我全然不懂,但我知道一定劳民伤财!不要压迫百姓,满足你个人愿望。
“至于一百万两,既然你信誓旦旦,那咱就答应了!到时候拿不出一百万两,老子让你吃五十大板!”
满朝文武同时震惊。
皇上竟然同意了?
果然圣意难测,半年来皇上都不松口,怎么忽然答应让十二皇子改藩江浙了?
一时间,大家都在脑中盘算,试图理解皇上为什么改变主意。
朱柏:“儿臣说到做到,儿臣想明日便启程!”
朱元璋:“老十二,你不要得寸进尺。”
朱柏:“儿臣已满十六,不该就藩吗?”
朱元璋:“中山王三女的亲事你忘了?成了亲再就藩不迟。”
朱柏:“那个母老虎不娶也罢。”
朱元璋:“徐妙锦知书达理、大家闺秀,整个一仙女下凡,到你嘴里怎么成母老虎了?人家能看上你,你却不知足?”
朱柏:“父皇,她第一次来儿臣府上,几杯酒下肚,里里外外砸了个遍!这等品性,我娶回家还有安宁之日?”
朱元璋:“妙锦这孩子酒品是有点问题。不过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和中山王已经有约在先,容不得你反对。”
朱柏:“那就等我下次入京岁贡吧。”
朱元璋:“也可以,随你吧。南京卫你点一万兵马,随时可以出发。江浙自古是吴越之地,就封你为越王吧。”
朱柏:“儿臣遵命!儿臣还有一个请求,请把上海县划入我管辖。”
朱元璋:“为何?上海县属江苏,划给你算怎么回事?难不成你还想治两省?要不要咱把应天府也划给你?”
朱柏:“儿臣只要上海县,愿意每年多加一百万两岁贡。”
朱元璋眉头一皱:“我说老十二,你这开口就是一百万两,真当银子是天上掉的?咱想问问你,你可知道十万人的城池一年岁入多少?”
朱柏:“不知道。”
朱元璋:“不知道吧?不知道就别说大话。你既然要去沿海,那就分管带兵剿匪吧!上到山东,下到福建,只要是沿海地区出现倭寇,皆可前往支援。但上海县只能作为你的防御属地,行政关系仍属江苏。这点你一定要清楚。”
朱柏:“谢父皇。”
朱元璋:“你此行记住一个目的,带兵剿匪!
“不可多生事端,也不要搜刮百姓做你的工业梦,那是工部的事!
“咱只盼你本本分分剿灭倭寇,给大明守好沿海江山。”
朱柏那句话触动了朱元璋的内心。
其实他早就想过,所有皇子要么驻守北境,要么驻守西南。
因为这些地区常年战乱。
唯独南部沿海一个藩王也没有。
大明海岸线长达一万八千公里,跑死无数马也丈量不过来。
这么广袤的海岸线,是该有人好好镇守一下了。
倭寇横行,海匪猖狂,不就是因为大明没有一个像样的将领守卫海疆吗?
派别人去他又不放心,倭寇的数量并不少,经常要来回跨省出兵。
当然是自己的儿子比较保险。
他是十分依赖这群皇子的。
不然也不敢在五年后的蓝玉案将淮西武江集团赶尽杀绝。
但是沿海剿匪,终究还是小患,不比北境,北境要是失守,国将不国。
沿海不过是小疾罢了。
出兵可以,不能劳民伤财,一万士兵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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