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之耽兮 第三十五章

孙氏对着王氏施礼，刻意大声说：“今儿可是我们家乔丫头的生辰，哪有我这个舅母不来的道理？今儿见着两个孩子健康无忧，我这心里可算是踏实了。”

钱氏也对着王氏施礼：“见过王夫人。”

孙氏把王氏的手一把薅住了，边拉着她离开钱氏边说：“你瞧瞧，不过就是一个妾室，就打扮得这生晃眼。”

王氏笑笑：“舅母今日也打扮得好。”

原本跟钱氏说话的几位夫人，眼看着孙氏对钱氏不待见，便也走到了孙氏身边去。

李小娘眼尖也机敏，连忙拉着钱氏的手，拉去了另外几位那边说话儿。

那文子烟拘谨地站在那儿，一身橙色衣裙，映着阳光，周身都被镀上了光晕一般，说不出的那边静雅又夺目，便走过去问道：“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怎地生得这般好看？”

文子烟屈膝，施礼道：“我叫文子烟，比你大了半岁，你喊表姐即可。”

雨乔屈膝：“雨乔见过烟姐姐。”

文子烟说：“总是听到祖母念叨你，一直都想着要来结识你这个表妹，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文子雾走了过来，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文子烟一下，对雨乔说：“你喊我子雾表姐，我比你可大了一岁呢。”

雨乔又连忙施礼：“乔儿见过子雾表姐。”

文子雾跟雨茹很相似，眼睛往天上瞄的趾高气扬。雨乔不由抿嘴一笑。

站在另一旁的雨墨只见这文子烟，长相姿态都跟自己的母亲神似，心头涌起难以言说的温情和酸楚。

竟有一份依依不舍，却不得离开后院往书房去。男子混迹在这些小姐夫人中间，总是失礼的。

雨乔只觉得这文子烟不同于别的小姐，她沉静温婉，眼里都是平和温柔，心里喜欢。

便拉着她的手去跟其他小姐寒暄。

文子雾自觉受到了冷落，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身就去找别的小姐说话去了。

雨乔拉着文子烟一路招呼打过去，就走到了池塘边。

雨茹和雨珠正领着几位小姐看池塘里的金鱼，岸边垂柳在风中飞扬，衬得姑娘们就像是画里的人。

雨茹介绍道：“这池塘里有几尾鱼儿可金贵着呢，是爹爹的朋友当年送的，庆贺爹爹做了校书郎。”

一旁的武文姿道：“这样的鱼儿我们府里可多了去了，有什么好显摆的。”

雨茹在府里恣意惯了的性子，当下不悦道：“这么多鱼儿你都细看了？怎地就觉得跟你府里的一模一样？”

武文姿也不是个省事的，耻笑道：“你无非是想说，你父亲是朝廷的官员罢了，每个月那点俸禄，还不够我每个月的零花钱。”

擦，你是有多财大气粗……

雨茹眼睛瞪了起来：“你这样财大气粗做什么？我们府里却也不是穷苦人家，换不来你这样的小看。”

旁边的小姐们都暗暗后退了几步，看着她们争执。

武文姿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怎样的人物呢，今日就偏生来瞧瞧，不过也就这番模样，竟然瞧不上我家文泰哥哥。”

雨茹噎住，她只是听母亲提过武家来提亲被拒了，并不了解武家是什么家世背景。

原来这就是武家的小姐，心里有着旧怨，就借机出气。

武文姿继续说：“起初母亲是不答应来提亲的，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们宋家明里撑着这样的场面，暗里早就钱粮不济。父亲说，我们家有的是钱，不需要你带多少嫁妆，这才来提亲的。”

雨茹的眼睛绯红了起来。

别看她在府里有着那些做派那些性子，那都是宋府的人素来家教好，兄弟姊妹之间平常不生恶语，她嘴巴再毒，也没经过实战。

而今这武文姿口齿比她厉害百倍，又是那蛮横府邸养出的蛮横小姐，顷刻就把雨茹秒成了渣。

在一旁跟别的小姐说话的雨珠走了过去，虽然她素日跟雨茹不和，但眼看着外人这样让雨茹难堪，便忍不住了。

雨珠说：“这位小姐，你今日来做客，我们府里好生款待着，若有不周，也请你多多担待。至于你头先说的这番话，我倒是要解释一番。我们宋家的女儿，从来不看重旁人家有多少房子，有多少银子，只看重旁人是怎么样的家教和人品。茹姐儿拒了你们家的婚事，兴许是她瞧不上你们家那位哥儿的人品呢？”

武文姿刚要说话，雨珠接着说：“我们宋府在京城有着怎么样的名望，那都是旁人说了算的，我们自己说了不算。旁人怎么说那都是旁人的事，请问，我们家的人去你府里借钱粮了吗？讨油米了吗？若是有人觉得宋府没有足够的财物给宋家的女儿做嫁妆，宋家的女儿也不屑去吃那家的饭喝那家的水！”

武文姿想不到她们组团来对付自个一个人，一时间有些愣神了。在她愣住的时候。雨乔和文子烟相互对望一眼，心有灵犀同时走过去，拉着旁边几个小姐的手，将她们带离了池塘边。

许多事，是不需要有这么多旁观者的。

擦，老纸绝对不允许有人坏了今日府里的好事……

也不允许有人四处去宣扬府里的小姐跟人吵嘴……

武文姿花了一些时间在脑子里组合语言，讥笑道：“难道你们宋家的女儿都要老死闺中吗？”

这句话的杀伤力对宋家人来说是最大的，因为宋名情，这是人尽皆知的。

雨珠本不是个烈性的性子，但上回雨茹说那样的话，遭雨乔打了一巴掌，前面树立了那样的榜样，自个怎地不效仿。

猛地抬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怒喝：“闭上你的臭嘴，从宋府滚出去！”

这一巴掌只打得武文姿尖叫了起来。

这样大的动静，让所有人都往亭子这边聚过来。

这事儿，若是闹大了，宋府毫无家教的名声便算是要飘扬整个京城了。

必须马上善后……

雨乔即刻上前，将武文姿的腰肢一抱拥住，另一只手掩了她尖叫的嘴，文子烟也机敏，紧跟着上去，跟雨乔一左一右挟持着她，半拖半推的带走了。

这边雨珠反应倒也不慢，伸手就掐了雨茹一下，疼得雨茹尖叫出声。

雨茹还手，拧了雨珠一把，雨珠也尖声大作。

客人们围拢来一看，是宋家的两个姑娘在打闹。

王氏呵斥道：“你们两个成何体统？今日是乔姑娘的生辰，我就不罚你们了，去，看看前厅的饭菜都准备齐全没有。“

两个人连忙离场，向着雨乔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边，武文姿本来就长得壮些，一路走一路挣扎，把雨乔和文子烟累得汗流浃背。

躲在树上的秦怀道和华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华生早已习惯了小姐不按常理出牌。

秦怀道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眼看着雨乔带着两个女子往雨乔苑走，那女子又拼命挣扎，把雨乔累得发髻都松散了。

二人从树上跳下来。

雨乔连忙喊道：“把她给我扛到屋子里去，记着，守着她，别伤她，别让她叫喊。”

这是什么操作……

小姐成绑匪了……

不让她叫喊？华生伸手就把她的哑穴点了，扛着她就走。

秦怀道张着嘴巴，愣了愣，也连忙跟着华生就走。

文子烟简直是，她活到这么大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这表妹之霸道……

这华生之强悍……

关键是，她还是帮凶……

雨珠和雨茹也赶到了，只看到华生扛着武文姿的背影。

她们嘴巴都合不拢……

雨乔说：“今日这事，你们几个，旁人问什么你们都说不知道，交给我。”

雨乔抽出帕子擦汗，又给文子烟把衣裙发髻理了理，拉着她说：“走，该开宴席了。”

雨珠和雨茹也拉着手跟着。

同仇敌忾的感觉让她们觉得，还是自家人最值得依傍。

一堂子人坐得满满当当，郑氏左顾右盼都没看到武文姿，又不便离席自己去寻。

偏厅里开了两桌席，款待男宾。

宋名仕和宋名途二人陪客，几位少爷自然是规规矩矩，彬彬有礼。

李孟姜越想越想笑，最终忍不住，把含在嘴里的一口汤给笑喷了出来。

她今儿女扮男装，不便去找雨乔玩儿，却又非常想跟这么多花儿似的小姐亲近。就怂恿韦书简、周道务和文子山三人，一直躲在假山后瞅着小姐们。

几个少年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能见到京城各府里的小姐，却偏偏男女有别，不便厮混到一处，自然是对李孟姜言听计从。

池塘边发生的一幕他们四人都看在眼里，并偷偷跟了雨乔一路，看着雨乔是如何把武文姿带走的。

这样有趣的事情，他们活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看到。

李泰咳嗽一声，抱歉道：“小弟不懂事，失礼了。”

一桌子人都在思测着这兄弟二人的身份。他们到底是哪家的公子？京城姓黄的富贵人家，也就只有那屠宰场的，在京城的口碑并不好，宋家自然与之从无往来。

看这黄四，年纪二十余，却风度翩翩，风流倜傥，气宇轩昂，温文儒雅，完全不似是那样家世的公子。

黄小弟虽然随性不知礼数，但生得面如玉，体玲珑。

还有这位周公子，剑眉星目，一看就不是俗流。

宋名仕道：“今日多谢几位公子来贺小女生辰，还请报上家世，日后我登门致谢。”

李泰含笑道：“我家虽在京中，却并无大的名望。素闻宋府家风正，为人端，仰慕已久，才不请自来。这位周公子的父亲与我父亲乃是兄弟之交，却也是门第不显，今日同来，全为着贵府在京中的好名声。”

这样谦逊又恭维的话，其他人便不好再问下去，来的都是客，何必那般势利。

李孟姜早早离场，去候着雨乔。

她没猜错，雨乔也早早离场，一路疾奔，往自己的院子去。

李孟姜在半路拦住她，把雨乔吓得不轻。

她实在没有心情跟她闲扯啊……

但李孟姜偏是缠着她不放，未免引起更多人注意，雨乔拖着她的手，进了院子。

秦怀道和华生像两个傻瓜坐在门廊的台阶上。

秦怀道想着先前那一幕，笑意抑制不住，他多年都没有这般愉悦过了。

雨乔完全忽视他们的存在，跑进屋子里去。

他们只能跟进去。

那武文姿泪水流了满脸，她哪里遭遇过这样的事情，只怕华生会了结了她的性命。

雨乔把门一关，在她面前走了两个来回，然后紧盯着她。

说：“我说的话你听好了，今日之事，你最好是烂在肚子里，否则……”

华生轻轻一掌，就把桌子劈掉了半个角。

雨乔说：“你不要以为离开此处，就可以到处去乱说。如果要取你的小命，任凭你府里多大，我们都会来去自如。”

华生就像个燕子似的飞上了房梁，又轻轻落下。

雨乔说：“至于你们家，我们都是了如指掌……”

这是吹牛……

华生接口：“你父亲有九个妾室，你一共有二十一个兄弟姐妹。你是二房所生，你哥哥文泰也是二房所生，他屋里有三个通房丫头，外面还养了一个歌姬一个舞姬。平素里爱赌博，输了家里不少钱财。”

雨乔怔住，华生怎么对京城的人情世故如此了然……

对，他以前是乞丐……

说：“继续……”

华生继续：“你们家大太太身体不好，所以你娘当家，由着你们兄妹几个胡来。若是你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我就把你娘的事情说出去。如果这些事被外人知道，你娘亲和你们兄妹都死无葬身之地。”

我娘咋了……

反正，武文姿是彻彻底底吓住了。

雨乔道：“我放了你，你就说自己在府里迷路了，脸上的红印子是自己摔跤擦伤的。听懂没？听懂了点头。”

武文姿连忙点头。

雨乔示意，华生解开她的哑穴，她哇就哭了出来。

雨乔给她擦着眼泪，又把她的发髻弄好，衣裙弄整齐。“今日算我欠你人情，若是你以后有难，记得来找我，我定会帮你。走，你跟我去找你娘吧。”

坐在一旁的李孟姜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