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刚过,洛府的夜空比往日更黑了几分,能闻到不同寻常的熏香在空气里飘着。
洛寒向内宅走去,自从洛母难产而去,洛父几乎天刚黑便已入眠,好像在梦里能与牵挂的人相见,此时当是酣然梦中。
门栓无声的滑落,难得轻柔的关门。望着印象里日渐苍老的脸颊,双鬓不知何时爬满了霜白,心间隐约有了丝怅然,他已经想不起前世父亲的样子了。
慢慢的伸手按在洛父额头,掌间温热,似乎在体会着他梦里的喜怒哀伤。
良久,鼾声停止,呼吸停止,洛父嘴角挂着笑,永远的活在了梦里。
这是洛寒在世间最后的温柔。
乱世当至,良善之人,实不该苟存于世。无人知晓,洛府大批的家仆是逃荒流浪而来的无籍之人;无人知晓洛府多少个丫鬟是本要入青妓馆的可怜人儿;没有人记得,洛老爷每年大半的税收用在了开仓震灾。
他们只记得洛府有一个二世祖,和一个愧对妻子势要将儿子宠成皇帝的洛家恶主。
推开门,仰头望天。
“多么美好的血味儿啊”,这鲜血的腥甜让他灵魂颤酥。
回到自己的房间,对隐于漆黑里的女人视而不见。快速收拾起桌匣,带走了两个黑坛,几张朱砂符纸和那柄特殊的狼毫。
同时在其中一个巴掌大小的黑坛上,与往日一样,连点数下,口述一套艰涩的咒术,灵能磁场震颤又复于平静,外溢的药香浓了几分。
“啧啧,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声音带着空灵从身后飘来。
没理会女人话中的嘲讽,向身后扔了个白色瓷瓶,瓷瓶被漆黑吞没。
“跟着。”洛寒说完,转身出了门。
略显青涩的少年,身体轻飘飘的越上墙头,几下掠动,便消失在夜色里。
漆黑中走出的素白女人,瞳孔眯了眯,身体恢复了往日的清魅,终是跟了出去。
……
子时的夜,阴冷到了骨子里,淡淡的灰霾慢慢飘进洛府,飘进了前庭宅院,顺着窗幕的缝隙向每间屋子渗透,从外院到内府。
睡梦中仍在警惕的狼狗,突然睁开了双眸,随着黑瞳漫上了层猩红,它变得狂躁起来,喉咙里发出纯钝的低吼,硬生拽断了铁链,扑向护院的门里。
这一夜,洛府血气冲天。
县城里哭喊声不断响起,接着,不同寻常的嘶吼,一家家的传了出来。
有男人,捧着几乎断离的手臂,喷着血跑入街巷;有女人,捂着外漏的肠子,跌撞出家门,又被门里伸出的血手,强拽了回去;有理智尚存的母亲,将孩子抛向屋顶,却也耗尽了眼里最后一丝黑色,融入了满街的走肉中。
青木漆黑的街巷,一片红芒闪烁。
腾龙客栈外,大批的江湖人士,提刀冲了出来,看着满大街人食人的场景,眼中皆是茫然。
直到目睹往日温逊的掌柜,从一名尚在出神的低阶武者脖颈处,拔出鲜红的血管,才猛然恢复了武人的底气,提刀硬着头皮砍杀了过去。
少了小半截身子的掌柜,诡异的又扑了上来,直到被同伴一刀枭首才遏制悲剧的发生。
大大小小的客栈外,这一幕幕不断上演。
似乎闻得到武人血味的格外腥甜,大批沦为血兽的民众向着不同的客栈涌来。
人人自危的江湖人士终于意识到危机,向着往日的县民门举起了刀,在屠戮式的反击下,尸体渐渐的聚成了一堆堆血肉小山,残肢断臂在血色的石板路上诡异的爬行着、碎裂着。
在血肉成山的街景里,渐渐的没了喊杀之声,唯剩钝刀切肉、沉闷的撞击依旧在继续。
不知杀了多久,一名血兽突然以手撕开了提刀大汉的胸膛,掏出仍在搏动的心脏生吞了下去。细看那手指,长出了长长的黑色指甲,碰在刀背上竟有金铁摩擦声。
渐渐,黑指甲的血兽越来越多,直到一名登楼初境的武人倒下,这再也不是一面倒的砍杀。
不知何时,青木下起了细雨,这雨似乎是空气里弥漫的邪灵气息凝聚,雨幕笼罩下,血兽愈发的疯狂。前一刻还并肩作战的江湖人,默然的将刀抹像了背靠背的同伴。
不多时,长街边缘,血水和雨水汇成了小溪,流向县南张屠户家,流进了西街猎户家,流向了街北的枯井…流向了崂山,伴着雨幕下的杀戮,形成了有序的灵能循环。
邪灵大阵,开启。
不远处一个异常健硕的女人,原本的青衫被鲜血染成了血色,湿漉漉的贴紧身体,凹出丰满的轮廓。她只是冰冷的挥着剑,一剑一首,干净利落。
雨幕里的长剑荡起了层层水幕,任你黑指甲、青指甲,在她面前,永远只有一剑,坚定而冷冽。身后是那个一直活在象牙塔下的烂漫少女,血兽围困也不曾用颤抖的手拔剑相迎,但她知道,她不是怕。
秦雨桥,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往日善良淳朴的县民们,会变成食人的恶魔,她开始是不忍杀戮的。直到两抹熟悉的身影淹没于兽潮里,那眼里最后的疼爱深深的刺痛了她,直到她在冰冷的大师姐背影下看到了悲伤,看到了寸步不移的坚定。
她手中的三尺青峰在鞘中颤抖,似在悲鸣。她的剑,名青竹,百兵榜第十,仅在千里之后。她第一次对师傅和大师姐不许她登楼之前拔剑的嘱咐产生了质疑,不入登楼为什么不能保护想要保护之人?
她的心变了,剑心蒙尘。孕养十年的剑意再圆润通透,不出鞘又有何用?
有天光破黑云,如奔雷轰然而下,天降异像,少女不曾登楼,直破先天。
天光降临,少女周围一片片的血兽崩分瓦解,如见了烈阳的雪人,融化在这血色的长街上。少女手中鞘,鞘中无剑。所有以这种方式化成碎末的血兽皆为青竹的剑气所至,切割于无行。但又有大批的血兽悍不畏死的涌入天光,倒下,再涌进。
刚入先天的秦雨桥面孔开始苍白,青竹渐渐的在长街上漏了切割的行迹。
这时,不曾退却的伟岸身影,不曾笑过的冰冷女人,眼中带笑,泪光深隐,只是她的手比她的目光更快,少女与胸口突然绽放的青色光芒一同划远。
青木再无雨桥,唯剩一剑一首的坚定女人,轰然踏入兽潮。
另一街巷,有一如枯木般的和尚,消瘦的躯体里似乎藏着取之不尽的力量,胸口处的佛珠染血,掌印滔天。身边躺下的血兽,叠了一层,又一层,没有枭首,皆是一掌震碎了心脏。
和尚眼中忧虑闪烁,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
腾龙客栈中,有一年轻阴柔男子,手捧黑匣于窗畔望着长街上的惨烈,眼底有惊恐,手中有诛邪,雨幕、邪雾避他如蛇蝎。匣里诛邪,身边方丈,诸邪退避。
他知道,诛邪刀仅有一次破封机会,即使诛邪符在手,他也仅能全力挥出一刀,一刀之后呢?
百兵榜,位列三甲的诛邪,最是受江湖口诛笔伐,它一直是最大的邪物,不是五境宗师,挥不了几刀,便心智伦桑,沦为只知道杀戮的魔头,所以他敢坦然佩戴诛邪,实在是江湖无人有觊觎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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